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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智弘,过来一下。”信杰的声音适时地化解我的危机。“有事吗?”我走到他身旁问道。“ameko长得不错吧!?”信杰不怀好意似地笑著。“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当然不是罗!我是要给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什么机会?是不是你意外保险的受益人要写我?”

“你少无聊!是这样的,ameko想找人教她中文,而她也可以教日文。”“所以呢?”“所以就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拜托!为什么偏要找我?我又不学日文。”“为什么不学日文?”“第一,我不喜欢日本;第二,学日文对我没用。”

“没听过“不以人废言”吗?你不能因为讨厌日本人,就不喜欢学日文啊!”“我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日本人而已,这有程度上的差异。”为什么不喜欢?我也说不上来。应该只是偏见吧!?也许除了有历史上的仇恨外,还有对於近代日本经济上的强盛,我有著因嫉妒而产生的不满。

“智弘,我知道你对日本还有一些民族的仇恨。但所谓“罪不及妻孥”,即使男人做错了事,他的老婆和孩子仍然是无辜的,不是吗?”信杰的话其实有道理,奈何我的偏见也不是一天造成的。“她可以没有罪,但不代表我不能讨厌。总之,我不想学倭寇的语言。”“我问你,你的野狼机车是不是日本制的?sony收音机和电视机呢?还有casio计算机?科学实验用的仪器?这些哪一样不是日本货?你有种就不要用这些日本货,再来跟我强调你高尚的民族情操。”信杰终於看不惯我对日本人的偏见,开始教训我。

“这不一样啦!正因为日常生活中已经用了这么多的日本货,所以不希望灵魂也被日本污染。”“我听你在瞎掰!你还不是照样学英文,难道你喜欢被美国污染?”“英文是国际通用的语言嘛!怎能与日文相提并论。而且我的英文不好,所以灵魂还是很乾净的。”我说不过信杰,只好开始强词夺理。

“你别推三阻四的,要不要一句话!”“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排斥日文,只是觉得没必要学而已。”“你实在是不知好歹,很多学弟抢著跟我预约,你竟然敢不要!?”“既然那么多人抢著要,你就公开比文招亲嘛!拔况我是工学院的学生,中文造诣哪有你们文学院的学生好。”

“这你就不懂了。假设要教小学生加法,叫大学生去教就是“杀鸡用牛刀”。如果ameko的中文程度像支鸡的话,那我们这些文学院的学生就是牛刀了。所以你这支菜刀刚好合用。”信杰拍拍我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著。果然是文学院的学生,连损人时也是那么地不露痕迹。“我这支菜刀够利吗?”“当然够利罗!而且你又姓蔡,注定就是生来当菜刀的。”

“可是……”“别那么多可是了。更何况你的台语也可以通啊!ameko也想学台语。说真的,要不是因为我不会讲台语,哪轮得到你捡这个现成便宜。”“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自己无法胜任才想到我。”“当然罗!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会这么照顾你。感动了吧!?”“好啦!我答应了总行吧!”

信杰走到ameko面前,指著我说∶“ameko,智弘的中文程度比我高,你可以向他多学习。”这家伙!罢说我是菜刀,他是牛刀,现在又说菜刀比牛刀锋利。我实在分不清是赞美还是讽刺。“蔡桑,以後就拜托你了。”ameko露出虎牙兴奋地说著,当然她的招牌动作又出现了。“彼此彼此,请别客气。”

第八章

从此,每个礼拜二、四的晚上七点到九点,ameko会到我住的地方。前一小时,我教她中文;後一小时,她教我日文。我的日文程度,可以说是十窍通九窍。换言之,即一窍不通。所以她只好从ㄚㄧㄨㄟㄡ开始教我。而ameko的中文底子却不差,所以我根本不算是教她中文,顶多教她如何欣赏唐诗宋词而已。偶尔再夹杂著一些台语。

因此我跟ameko的沟通,主要是靠中文。如果中文仍然是鸡同鸭讲,就只好用英文。虽然我的英文并不好,但已经足以嘲笑日本人了。我也深刻地体会到微笑是人类共同语言的道理。因为当我们彼此不懂对方语言中的意义时,总是会相视一笑。

记得第一次上课时,我问她∶“ameko,为何你叫“雨”子呢?”她说因为她是在雨天出生的,所以她爸将她取名为雨子。原来如此。所以在晴天出生的叫晴子?下雪时出生的叫雪子?那么在台风天出生的,难道叫风子?看来日本人取名字时也是很混。

她说她因此而非常喜欢雨天。当初会选择来台湾而非大陆,有部份的理由是因为台湾多雨。她说她也跟雨天非常有缘。甚至在日本考高校及大学时,都碰到雨天。“所以,我的考试成绩很好的。”她轻轻地笑著,不忘了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

後来,我很想告诉ameko,台南的冬天是少雨的。如果期待下雨,应该到台北。这么说好了,如果台北在冬天下雨,是像家常便饭般普通,那么台南的冬雨,就会像鱼翅鲍鱼般珍贵。可是我始终没有告诉ameko,与其说怕她失望,倒不如说我怕她真的转到台北去念书而让我失望。

ameko住的地方,跟我只隔两条街,还算很近。她有两个室友,和田直美与井上丽奈,都是日本留学生。和田满胖的,肤色黝黑,听说是来台湾後常跑海边所的。因为和田的家乡在日本关东地区,一年中真正的夏季最多也只有两个月。这也难怪她非常喜欢南台湾炎热的气候。井上的眼角上扬,颧骨较高耸,有点韩国人的味道。和田的男友是香港的侨生,至於井上,听说她的男友在日本。

其实我对日本人的印象是很刻板的。说是“印象”好像也不合理,因为认识ameko之前,我从未接触过日本人。所有关於日本或日本人的资讯,全都来自於电视书本漫画或是别人的意见。日本人勤奋、守法、团结、有秩序、好色而奸诈、欺善却怕恶、自卑又自大。我所获得的片断或者可说不太正确的资讯是这么告诉我的。

而日本女人则是柔顺的最佳代言人。上帝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右脸,你还要凑左脸让他打。可是听说日本女人更夸张,她除了让你打左脸外,还会问你的手疼不疼。也许夸张的不是日本女人,而是我竟然会相信这种事情,然後让它成为我的刻板印象。

幸好日本人对中国人也有刻板印象,所以我也不用太自责。日本人觉得中国人脏、乱、自私、爱钱、蓄八字胡、留辫子、既奸诈又邪恶。这是我看过的日本漫画中,中国人的普遍特点。看来,“奸诈”似乎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共通点。

所以,认识ameko之初,更加深了我对日本女孩的刻板印象。因为她总是柔柔顺顺,讲话时也总是带点腼腆微笑。不过後来又认识了和田直美与井上丽奈,让我的刻板印象来个大逆转。那次是个耶诞夜聚会,虞姬邀了和田、井上与ameko来庆祝。三杯玫瑰红下肚後,和田和井上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高声歌唱。幸好是冬天,不然我真的觉得她们会有跳脱衣舞的冲动。“幸好”是我用的形容词,陈盈彰用的形容词却是“可惜”。

第九章

为了当ameko的中文老师,也为了当ameko的日文学生,我特地买了张方桌。一公尺见方,高度大约只有四十公分,就像电视常见的和式桌子。上课时ameko在我左手边,我在她右边。我右她左的方位,刚好符合双方国家的交通规则。每次采跪坐姿势上课时,下半身血液循环不佳,总让我双腿发麻。ameko教了我好几次跪坐要领,我却始终学不会。我曾问过ameko,跪坐是否是导致日本人长不高的元凶?

“蔡桑,大丈夫比的是志气和心胸,与身高无关哦!像丰臣秀吉就很矮。”ameko的回答令我佩服与诧异。“太棒了!你果然是我的老师。”我拍著手叫好。“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ameko有点不好意思。“不,你讲的很对。中国人总喜欢嘲笑日本人的身高,却忘了在西方人眼,中国人一样会被嘲笑身高。”“也有人说日本人像钟摆,摆荡於优越感与自卑感之间。难道中国人不是?”我不断地高谈阔论,忘了ameko的国籍,也忽视了ameko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