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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出书版)(65)

“她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迟疑了一下,默默站起身来,再不说一个字——她居然要走!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还站起身要走!她是有多看不起我,是有多在意那个人?!”

“‘不许走!’那一刻,我狂怒了,无法控制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她从门口拖了回来,‘不说清楚不许走!’”

“那是从笄礼后,我第一次真正的触碰到她。黑夜里我看不清她的脸。但隔着绸缎,依旧能感受到她的肌肤是如此柔软,呼出的气息是如此芬芳,散发出完全不同于少女时的魅力——属于女人的魅力。她唇上的胭脂,说不定还是我送给她定情的那盒吧?

“那一瞬,一种强烈的欲望主宰了我,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用力咬住了她的唇。”

“她一下子怔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这样做,整个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她迅速地推开了我,用力到让我几乎撞在墙壁上。然而,疼痛丝毫不能让我清醒,我几乎陷入疯狂,只觉得全身发抖,用极大的力气一把将她扯进了房间里,反手扣上了门。”

“‘允中哥哥?’她仿佛知道不祥,失声,‘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我要你做我的人!——你本来就该是我的人!’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把她压在了墙壁上,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喘息着,‘如果你不愿意招出那个男人是谁,那也成。我不逼你……只要今晚你从了我,我帮你解决掉这个麻烦!’”

“听到这番话后,她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一瞬间有些畏惧。但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推动着我,我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她唇上再度吻了下去,喘着气:‘只要……只要你今晚从了我,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反正……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那一瞬,她毫不犹豫地咬了我一口,恶狠狠地。我痛呼着退开。她站在阴影里,唇上沾满了我的血,殷红得刺目。”

“‘禽兽。’她轻蔑地说着,声音发抖,‘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我捂着嘴唇,同样也是在颤抖,我知道自己这一刻在她眼里是多么的狼狈而龌龊。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让我脱口说出了尖锐的话,如投出的匕首:‘别说大话了!如果敢死,你早就死了!怎么还会等三个月,还会来求我帮忙?’”

“她颤抖了一下,脸上煞白,似被我说中了心事。”

“‘是的,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上帝说过,绝不可以自杀,凡是犯了此罪者必将堕入地狱……’片刻,她开口了,颤抖着在胸口画着十字,‘那个巡抚年事已高,或许过不了几年就归西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再设法回南浔来找他了——只要活着,我们总还有相见的机会。我……我不想死。真的。’”

“听了她这段话,我又好笑又好气,全身微微发抖——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在做梦!还在梦想着将来能和那个人破镜重圆!

“‘你失了身,怀着孩子,还能嫁得了人?别做梦了!’我冷笑,恶毒地打击她,‘你总不会以为巡抚大人乐意戴绿帽吧?——总不会觉得他六十几岁了还愿意做个便宜老爹吧?——哈,你就等着刘家满门横祸吧!’”

“胭脂的眼里终于掠过了一丝恐惧,似是茫然无措地绞紧了双手,颤抖着垂下了头去。”

“‘我原本以为,你是会帮我这个忙的。’她轻声,‘你以前对我……对我很好。’”

“我微微冷笑:‘原来你也知道我对你很好。’”

“‘对不起,允中哥哥。’她的语气弱了下去,抬起眼看着我,眼里似乎有泪水盈盈,然而,语气却毫不动摇,‘可是,我只是把你当兄长。这也有错吗?’”

“我顿时再度暴怒起来——兄长!去他妈的什么兄长!”

“‘我不是你的兄长,要帮忙你就去找你真正的兄长父亲!’我最终狠下心来,冷冷,‘要么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要么就从了我——否则,休想拿到药。’”

“胭脂怔怔地看着我,知道这就是我最终的回答,脸上渐渐苍白。她沉默了很久,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愿上帝宽恕你。’”

“我没有阻拦她,只是在身后冷冷地提醒:‘成亲之前,只要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你不为自己想,总要替你父亲和刘家想想罢?”

“她的背影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口气说道这里,丁允中的喉咙仿佛被扼住了一样,才停顿了下来。显然万般感情在心头涌动,激烈的、愤怒的、刻毒的、失落的,百转千回无法形容。

“你……鄙视我么?”他抬起头看着白螺,眼里有一种负伤野兽一样的表情,“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对人说起那一晚发生的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善人,从未做过有一件有愧于心的事,可那一天晚上,我竟然仿佛恶魔附身一样,做出了那种事!”

白螺看着他,摇了摇头。

“每个人心里都有魔鬼,你一样,我也一样,只是意志力坚强的人可以降伏心魔,一辈子把它关在那里而已。”她低声,“而你,只是在某一个瞬间失去了控制,把它放了出来——但这个后果,只怕你自己都料想不到的吧?”

“是的。”丁允中点了点头,低声,“那之后,我每一天都在等着她来。怀孕的事是瞒不了多久的,更何况出嫁的时间一天天地逼近,她要是不想死,不想连累家人,迟早都得来求我帮忙——我就这样想着,每天都魂不守舍地等。”

“然而,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她始终都没有来。

“我再也按捺不住,秘密托了刘家的丫鬟去打听胭脂有什么异常举动,结果大家都说她最近几个月整个人都像没了魂魄一样,呆呆坐着,整天的不说一句话,连去教堂祈祷都没了心思,但是其他却没有什么不大的异常。”

“我心里暗自冷笑。好,那就走着瞧,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她离去后的第二十三天,仁和堂里忽然来了刘家的丫鬟,急急忙忙地找到我,说小姐摔倒了。我心里一跳,连忙挎起药箱就冲了出去。”

“她伤得很重,万幸没有断了骨头,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我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一搭她的脉,心里便了然,嘴角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冷笑——她一眼看到了我的表情,眼里出现了无比的失望和悲伤,垂下了头去。”

“‘小姐是怎么伤的?’我问。”

“‘一个不小心,从秋千架子上摔下来。’旁边的丫鬟回答,‘奴婢劝小姐别去后花园,她不听,还非要爬上秋千,荡得老高,结果一个没站稳就摔下来了。’”

“我看了她一眼,她避开了我的视线,默默将头转向了墙里。”

“我知道她在情急之下,一定是想过无数方法来堕掉肚子里的那团血肉,然而那个孩子却偏偏似在她肚子里生了根,怎么也不肯出来——这一次是从秋千上摔下,那下一次说不定就是从楼梯上滚落了。”

“‘告诉老爷,接下来几天要让小姐好好在房里静养,不要外出走动。’我怀着恶意的愉悦,细细叮嘱丫鬟,‘回头我再让人送几帖药来,煮好了给小姐服下,很快就能好。一定赶得上出阁的时间,不必太担心。’

“丫鬟退去后,她转过了头,默默地看着我,眼里含了晶莹的泪水。”

“十五岁之后,她就再也没在我面前流过泪了——那一刻,我几乎在她眼里看出了一丝祈求,令我心中狂喜。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一直以来,我都是如此卑微、被动地等待着她恩赐于我,那怕表露出丝毫爱怜之情也好。可是她却如此待我,毫不留给我任何幻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