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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青空之蓝(出书版)(13)

一个月后白川郡出现了相似的案子:大白日里,一户村民去邻村迎娶新妇,鼓吹炮仗里,无数人亲眼看着新娘子上了花轿,然而下轿之时,在满堂宾客的眼皮子底下却新娘死在了轿子里,一滴血也没有流,身子却只剩了一层薄壳。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凶案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然而从头到尾,却居然没有一人见到过凶手的模样!

当时云荒还处于青帝执政的时期,天下承平安定,一年下来整个大陆也没有几起人命案子。所以那些恐怖已极的怪事在几个月内密集地发生,登时震惊了整个国家。民间都说是出了一个吃人心肝血肉的邪魔,专挑年轻美貌的女子下手,整个大陆人心惶惶。

朝廷惊动,宰辅下令严查,缇骑统领岑寂也为此焦头烂额,不得放下面子四处寻访高人指点──也不知是他真的找到了什么高人,或者是凶手忽然兴致阑珊,在这连续的六起命案发生后,云荒大地忽然又重新恢复了安宁,凶手从此销声匿迹。而宰辅彷佛也从此忘了这起大案,没有再督促缇骑将此事追查到底。

上头没了音讯,那一系列血案便作为悬案一直存留了下来。

那之后,也曾有年轻能干的缇骑想要继续追查,解开这个谜团,好给自己寻得一个出人头地的表现机会。然而不知为何,这些想要立功的年轻人却接二连三地出了事,不是莫名其妙地被杀、就是从此下落不明,居然没有一个人得了善终。

就这样,到了后来,便再也没有人再敢去触碰这个诡秘的案子。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当年轰动一时的案子也已经逐渐被人遗忘。但此刻在西荒的村寨里,面对着一具美艳的少女空壳,昔年的陈案又忽然跳到了几个人的心头。

帝都来的一行人看着彼此,脸色都不大好。

是的。如果这次又是类似的情况,遇到了一样的对手,那么,这个连六十年前连老前辈们都无法破解的案子,他们遇上了只怕也无力解决,免不了要受到严厉惩处。

“不可能!”许久,其中一个人忽地重重击了一下灵柩边缘,脱口,“已经六十年了,那个凶手也该老得不像话了,怎么还能重新出来犯案?”

“不,你刚才没听牧民说么?”头领叹了口气,屈指敲击着木板──

“那个人,似乎是个鲛人。”

“鲛人?”另外两个人倒吸了一口气,面面相觑──不错,鲛人的生命是陆上人类的十倍,六十年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短暂的时光。如果说那个凶手当年还是个年轻人,那到如今也不过刚到而立的年纪而已!

“只可惜那些人除了记得凶手‘似乎’是个鲛人的之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像是中了邪。”头领叹了口气,“这事情很奇怪,好象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催眠或失忆了一般。”

另外一人沉吟了一下:“莫不是那个凶手精通术法?”

同僚叹了口气,“这样倒麻烦了。凶手可能是鲛人──难道还要去请海国帮忙?”

“不,不必麻烦海国了,”头领却抬起手,毫不犹豫地阻拦:“目下两国关系也说不上不好,皇上估计也不愿为了区区几起命案而兴师动众。而且这件事不简单,我们还是到此为止,不要再轻率追查下去为好。”

他阖上了灵柩,脸色冷肃地下了断语:“先回去向都铎大人禀告吧!”

“可是,”其中一个同僚显然不服气,“这些女人就白白死了么?”

“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交给上头来处理吧!”头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最后回顾了一眼少女的遗体,再度露出惋惜的神情,“这么美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死了──若是拿去献给了白帝,不知道又有多大的封赏啊……可惜,可惜!”

他喃喃说着,跳下地来,回头将火把投入柴堆。

烈烈的火焰腾空而起,吞没了少女空洞而美丽的躯壳。

“恭送各位大人!”长者领着牧民在村口相送,哽咽着拉住缇骑的衣袖,“琪琪格公主死得惨啊……还望各位大人一定替我们报仇雪恨!”

随着拉扯,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子被偷偷塞了进来,落入衣袋。头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拍胸脯打了包票:“放心好了!缇骑是吃白饭的么?”

“多谢各位老爷!”长者领着牧民们齐刷刷跪下去。

“各位,立刻回叶城禀告指挥使大人!日夜兼程,一路不许休息!”头领翻身上马,一扬鞭,一路黄尘地飞驰而去,厉声,“如果去得晚了,一过十月十五,只怕又要出事!”

缇骑在齐木格办完案,策马飞驰回京。

扬鞭远去后,头领暗自掂了掂那一小袋金子,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来──真是幼稚啊……以为一点钱便能解决事情么?这个案子的水太深,别说是他们了,就算落入了都铎指挥使手里,只怕也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吧?

所以,他才对着方才那个横死的公主连道可惜──因为死了也是白死。

和“命轮”有关的案子,谁敢吃饱了撑着去追查?

──────────────

在那些缇骑来到村寨的时候,那个神秘的旅人早已经离开了齐木格。

外面万籁俱寂,黎明里只有风声和他相伴。

旅人沿着沙丘蜿蜒的脊走着,沙土簌簌在脚边作响。走出两里路,他看到黄沙堆里露出一角青色石板──显然那便是娜仁所说的坎儿井,然而这方圆百里内唯一的泉眼,看来也已经在这一场沙暴里被完全掩埋了。

这里离空际之山还有数十里,要找到第二个水源还很远。

他微微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甩了甩手。一滴血珠从他指尖甩出,沙土簌簌一动,转瞬吸收得无影无踪。然而,更多的血从袍袖里无声沁出,沿着苍白瘦峭的手肘默默流下来,在指尖很快又凝聚成一滴。

他看着指尖的血迹,摇了摇头,忽然反手拔出长剑刺入地下。凌厉的剑风里,黄沙如同爆裂般飞了起来,纷纷往四散──那一击直刺地底,居然深达数十丈!

一剑后,有清泉顺着剑底汩汩涌出,转瞬汇聚成一个深潭。

那个人只用一击便穿透了地底泉脉,便俯下身,用泉水细细地洗了一遍自己的剑──清澈温暖的水滑过纯黑的剑脊,上面的那颗明珠光洁如新。

“紫烟,这一路让你受苦了。”他喃喃地对着剑说话,解下身上的斗篷将新洗好的长剑裹了起来,放到岸上,然后将一身衣服全数脱了下来。

大漠的初冬已经很冷,然而他却穿得并不多:斗篷下是一件长袍,冰绡织成,极素淡的颜色里却隐着极繁复的花纹。长袍下却是一件金色的甲胄,不知道什么质地,隐隐有金铁的冷光,却又柔软如鲛绡。

那个人赤身步入了冷泉。晨曦笼罩着他的全身,这个旅人身高腿长,肩部宽而平,宛如一座大理石雕像。然而仔细看去,他的背上却遍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竟似遭受过酷刑折磨,青黑色的瘀痕新旧交叠,狰狞可怖。

旅人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冲洗着溅上去的血痕,衣物和佩剑放在水边,周围的沙子簌簌一动,似有滑下来的趋势。他洗漱完毕,开始拧干头发。此刻地底涌出的水流忽然间有些异常,似乎有一股微小的力量扰乱了泉流。

在那一个瞬间,他身子一动,探手去拿那把搁在水边的黑色长剑──然而,就在同一刹那,地底忽然裂开,血红色的泉水汹涌而出!

手还没触及那把剑,脚底忽然便是一空。

他坠跌入不见底的深渊。耳边风声大起,殷红色的泉水伴随着狂暴的砂风涌起,遮蔽了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什么巨大可怖的东西从地底猛然跃起!

他提气飞掠,足尖却踏不到实地。头顶的光线在一瞬间消失,彷佛什么铁壁在头顶轰然闭合。那个水潭在沸腾,幻化成了一张巨大的血盆巨口,将涉入其中的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