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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是个邮差(116)

作者: 阿泥坨 阅读记录

“等我死后见到她,一定向她转达你的问候。”凯蒂说,“你没有一刻不在思念那个被杀死的女孩。”

这是他一生的隐秘,他既想摆脱,又不得不好好珍藏起来。

他望向奄奄一息的妻子,妄图乞求她拯救自己。他不想再靠自己回忆了,他早已在独自的错乱回忆中模糊掉了一些真相。

“和我说说她。” 他说,“求你了,和我说说他。”

“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年轻,长头发,我只知道这么多,远没你了解得多。”

他忽然想起了那具倒在地上,七零八碎的稻草人,此时此刻,它还躺在那里。

他封固起那段记忆,祖祖七岁,马丁皱纹也只有七道,距离她死亡之日还有七十三天。

“告诉我,在那些梦里你都梦到什么?”凯蒂知道,他一直被噩梦纠缠。

他帮她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护士又进来打了一针。

“梦见各种各样的东西,小狗、野猪、樱桃……”

“这些也能把你吓得半死?”凯蒂找回力气,向他咆哮,她恨他在她临死之前也不能把她当成妻子去信任。

他们的小儿子刚满周岁那年,他连着做了三个梦,一个比一个让他难受。

在那三个清晰的梦中,他看见了她被拴在柱子上,腐烂的脚踝上一只牛蝇在产卵;看见她受人折磨,那不是交易,而是残忍的报复;看见一把钳子取走她的一颗牙齿;看见她跛着脚在人群中求助看见那把刀是如何精准地割破她的喉咙;看见她躺在沙漠中,握住那条项链……这是偿还,更是代价。

“既然你不愿意说这个,那告诉我,为什么每年十二月三号,你要都要带一束玫瑰花回家,却又不送给我。告诉我,这一天究竟是个什么鬼日子!”

他颤抖着睫毛,望着窗外的移云:“那天我深陷爱情,为了纪念这个日子,我得买束花。”

“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凯蒂问,她的呼吸已经很浅了。

“特别?没什么特别的,吃的是土豆饼和牛肉,晚上准备去看电影,我们坐在最后,不看电影,接吻。和很多个快乐的日子一样,唯一值得纪念的是我把她弄丢了。”

“丢在了哪里?”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凯蒂哭起来,一阵恐惧撼动了她,她求他搂住她。

“她……被人杀死在大街上,真是……可怜……”

这是凯蒂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有纠正。这一生他都在纠错,已经累了。

*

如果不是因为六十岁的那场大病,马丁会像他的曾祖母一样活到一百三十岁。

那场病是因为一个恶消息。他坐在儿时玩伴的病床前,听他诉说往事,那场糟糕的意外,以及一生中印象深刻的事。

在他小时候快被公鸡啄得断气时,马丁用一根棍子救下他,但他失去了两只耳朵和几乎所有的听力。聊天的最后,他提到一个东方女人,她被关在地窖里,是他见过最安静最悲伤的疯子。马丁用手语问他是多少前的事。

“十八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一生也忘不掉她的样子,她一直望着门口,安安静静地好像在等谁。”

“她在等人去解救她。”马丁告诉他。

“你认识她吗?”大个子问。

马丁摇了摇头,浑浊的双眼泪光闪闪,笑着说:“当年我该多问一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告诉我她是一个东方人呢?”

当年,马丁去看望即将去世的祖母,离开前在花园里碰见他,他提着食盒去给人送晚饭。他们很久没见,停下聊了几句,天气、马赛、给谁送的饭……

“一个疯女人。”他回答。

“那快去,疯子可不能饿着呀!”

就这样,马丁走了。在他脚下五米的地下室里,藏着他们找了半个月的人。

几十年后,他得知了真相,憎恨命运的手段,又不得不佩服。回来后,他就生了一场病,祖祖又在那个时候离开,他的身体迅速变坏,后三十年都在懊悔和疾病中度过。

耄耋之年时,他会花点时间回顾往事,年龄的增长并没有扭曲他的记忆,即使他努力想让一些记忆明艳一点,但只要他一不留神,它们就会随着一个平常的黄昏或者一场大雨从心底浮上来,无论用多少刻着“自欺欺人”的大石头都压不下去。

他也终于明白,世界是个巨大的游乐场,他们并不是游戏者,而是被捉弄的人。

餐馆要灭鼠,祖祖妈妈把他们赶出去;祖祖发现了铁锹,但没有预知到危险;马丁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救她的机会。

以上一件事能算巧合,几件连起来就换了称呼,叫命运。

马丁假设,如果他们不去树林,而是呆在棋牌室,任凭十个人拿刀也抢不走她。牌坊那些人强悍、义气,他们可以用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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