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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者之爱(4)

作者: 汞齐 阅读记录

“算了,我带你过去。”

我说。他回应「谢谢」,紧接着笑了。我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笑的,至少那缓和了我的情绪。

第3章 、流转之春(二)

那时我的确被他迷住了。

我们沿着校舍往前走。背光处,校舍的玻璃分出块状的区来,像水面一样。

我和他的影子从一个小水洼穿向另一个。他跟在我身边,个子小小的。

也可能是我长得太高。我刻意放慢了脚步,可他仍一副亦步亦趋的样子。

“我姓真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是山岸。”

他用一贯的轻快的、会令人想起气泡水的愉悦声音重复了一遍我的姓。

到图书馆这段路程中,我得知真澄有认识的人也在这所学校读书,而他之所以找图书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借机会绕着这所学校转转。他和我一样是新生——这我看出来了。

“你之前有来过这学校吗?”

他又问。于是我点了下头说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清楚图书馆的位置。

“大约在一周之前……”

当时我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我家距这里隔着不短的距离,此前我原计划是入读在家附近能步行上下学的学校。

我们之后又聊了几句。在将他送到图书馆所在的楼层后,我同他道再见,随后分别。

遗憾的是,临走时我忘记问他所在的班级。这个小疏漏将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间往后推了几周时间。

——

考虑到之后很难找出机会来叙述我自己,我多少先说些自己的情况吧。

我叫山岸凉治,生在大阪,是个地道的关西人。我的父母经营着一家中华料理店,收入不错。

我的姐姐山岸美海目前在东京读大学,学文学专业,不是特别注重学业。

这或许是我家的通性。尽管我父母口头上极少说这事——但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希望我认真念书的,而我很可能会辜负他们的期望。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想自由,又想糊口,期待天上掉个馅饼让我一生无忧的同时又害怕可能伴随而来的同等程度的坏运气,社会上这样的人随处可见,简而易懂地形容即是「半吊子」。

偶尔被火烧燎到屁股了,就起来走几步,别的时间一贯能拖则拖、能躺则躺。

假如没有漫画这个兴趣,我未来的规划可能就是进入一个普通的公司,整日蹲在电脑前,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事也不想——只等下班。社会上这样的人随处可见。

升上大阪阳岛高校后,我的心立刻被强烈的紧张感冲涨起来,仿佛拼死拼活刻苦学习的生活就在眼前。

好在这种心情在开学第一天时就被冲淡了,我想大概就是因为那次相遇。

我见到了姓真澄的同级生。听起来似乎是我过于注重外表,但那时我的确被他迷住了。

原本应该在焦虑于学业的上学第一天的早晨,我坐在1年4组的教室里想着关于他的事。

真澄走在我身旁时,身上会散发着洗涤剂与洗发水的淡且好闻的气味。

他说的是大阪话,但语调很奇怪,听不出关西的土味,有种工作中一直用标准语和英语的关西人在多年之后重新开始说关西话的感觉。

一言以蔽之,时髦。这是我对他的强烈的第一印象。你很难想象他以刻板印象中大阪人的样子、穿着豹纹裤子在小商铺前同人讲价的情景,而同为大阪人的我虽然也不太符合关于大阪人的、热情而不拘小节的印象,在「土」方面却很符合。

——我猜测他可能在关东的大城市住过很长时间。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联想到了在东京上学的姐姐美海——

她在去东京之后不久就变得很注重时尚,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一家人出门聚餐时,她会用大阪话牙尖嘴利地抱怨东京人的麻烦,吹嘘自己在东京的见闻。

我在旁边一边嚼菜一边含糊其次地用语气词嗯嗯啊啊地回应她的话,心里想的却是她也没资格说——

此人穿着打扮已经与过去大不相同。头发也剪短了,染了个渐变色。

穿的是印着复杂汉字的袜子,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荧光色甲油。

我倒不是讨厌这种时髦。不如说,我的内心更像是对此怀有憧憬。

像是大城市特有的快节奏、简洁明快的生活方式,以及摆满货物的琳琅满目的商品货架——我说不定正憧憬着这些东西。

又或许只是我习惯了大阪的风与气味,才会对其他地区的风土产生过于正面的幻想。也有在大城市住太久而羡慕起乡村生活的人吧?

或许正是源于对那股子「时髦」的移情,我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真澄」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