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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璧(206)

作者: 照破山河 阅读记录

连璧有孕的事情,连他派过去伺候连璧的侍女都不得而知,更不知道连璧是如何在重重监视之下秘密生产,将孩子交给乔夫人抚养。

这女子虽因父亲受皇帝宠信而备受后宫众人喜爱,但自此之后十几年,嫁给太子繁花似锦般,却无人妒恨中伤,可见其心思手段了得。

算起时日,连璧的孩子,既有可能是他,当然也有可能是故太子的。

然而他与故太子乃是一母所生,眉眼八分相似,周身只气质不同,至亲之人尚无法分辨两人,遑论是他们二人的儿子。

连璧,无疑聪明。

皇帝站在阴冷的监牢中,电光火石之间猛地有了一个猜想。

太子刚去,太子妃新寡,太子妃若在宫中,人多眼杂,流言可畏,两人当然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只是太子妃处境特殊,暂居寺庙为国祈福,皇帝若想见她,便什么容易。

故人相见,却今时不同往日,如何叫人不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几杯陈酿,一腔旧情,足以意乱情迷。

皇帝望着那孩子黑沉沉的眼睛,手指微微颤抖,心中却冰冷一片。

“贵人?”狱卒小心翼翼地道。

刑部尚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狱卒吓得跪倒在地。

皇帝淡淡道:“乔诣迷惑圣上,祸国殃民,本该罪无可恕,朕念其幼子年少无知,便关押静室,无诏不得出入,任何人不得探视。”

刑部尚书道:“是。”

皇帝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都若筛糠的狱卒,道:“杀了吧。”

“是。”刑部尚书恭敬道:“恭送陛下。”

皇帝衣袍曳地,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

身后,是一无所知的狱卒在拼命磕头求饶。

清瘦冷厉的青年人目光落在乔郁身上,道:“乔少爷,必有后福。”

乔郁嘴里含着血,连说话都说不清楚,却还是扯开一个狼狈无比的笑,道:“承大人吉言。”

皇帝像是下了定论一般道:“卿忠体国。”

侍卫守在门外,只等皇帝一声令下,就将那坐着的、曾经权倾朝野的丞相拖下去。

乔郁深深垂首,道:“能得陛下一言,臣九死不悔。”

他余光看元簪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或许是期望元大人能担忧地看他一眼吧。

皇帝收回目光,道:“这是众卿的意思?”

一臣子恭敬道:“非是臣等私心,而是顺应民意,以雪苍生之恨。”

若非他脸上还挂着泪水,他或许真的笑出来了。

乔相想,他或许祸国,但从未殃民。皇帝利用他,他亦倚靠帝王之威,分化世族势力,挑唆诸位皇子间的关系,终于到了皇帝欲废太子,太子起兵谋……清君侧的地步。

说他祸国殃民,实在有些冤枉。

皇帝又问了一遍,“众卿皆是如此想法?”

乔郁手指搭在袖子上,把玩着官袍上的花纹。

自从与元簪笔心意相通之后,他便少有这个习惯,今日却不知为何又发现这东西十分好玩了。

他在期望什么?

是期望元簪笔能为他仗义执言呢,还是希望元簪笔一言不发,保全自身?

乔郁此刻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矛盾万分地想要元簪笔作壁上观,再做图谋,又想要元簪笔能够为他不顾一切。

若元簪笔为了他舍弃大局,元大人在他心里就心机深沉的聪明人变成了无与伦比的蠢货,任谁都看得清楚,此时为乔郁说话,不过再多一个人被拖下水而已。

若元簪笔什么都不说,固然聪明,也固然……令他满意。

乔郁挑开袖子上的线头,就像用手抚落了一片花瓣。

元簪笔道:“臣有异议。”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引得群臣震怒。

谢居谨回头,看向元簪笔。

元大人站在那,脊背挺得极直,简直像什么宁折不弯的武器了。

他神情冷静,此言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此人长着一张良善,却绝不愚蠢的脸,干出了无比冒险的傻事。

谢居谨试图从元簪笔身上找到昔年那位光风霁月的元大公子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元簪笔纵然受元簪缨教养,元簪笔同元簪缨看起来却仍然是两个人,一是月,一是雪,一是美玉,一是坚冰,除了面上浑然不变的恬静,没有分毫相似之处。

这样不计后果的蠢事。谢居谨猛地想起来,元簪笔不是第一次干。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

谢居谨当时醉着,此刻却清醒。

而元簪笔当时滴酒未沾,现在仍然清醒。

谢居谨不理会沸水般掀起的众议,只道:“看来元大人,并不愿意不费一兵一卒解决此事。”

乔郁想,他这样子倒还像个要被送出去和亲的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