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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神的自觉(65)

作者: 文选与文 阅读记录

因神庙里房屋少,崇宜迩与栖缅共用一铺床,好在已经是夏日,不必在意。然栖缅仍是不自在,说是要打个地铺,遭到崇宜迩坚决拒绝,也只好作罢。

神庙里准备了饭菜,都是家常菜,有些个野味,那女巫连连致歉,只说招待不周。据栖缅观察,源时立、崇宜迩这二位并不十分在意。

晚饭过后,栖缅无事,便搬了竹凳到外边坐着。她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对这夜空却没什么印象,因为天黑以后,基本上就不出门了。

夜空是干净的,有月亮,不是满月,孤零零地挂在天边,有星星,一颗一颗的,有聚集在一起的,也要孤零零一颗的。山的轮廓在月色下变得朦胧,远眺各处,可以看见村寨的轮廓和点点灯火闪烁,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在夜里山间格外响亮。

“是什么声音?”

不知何时,崇宜迩已经站在栖缅身后,指着一处草丛发问。栖缅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这才顺着崇宜迩所指方向望去,确实有声音,好熟悉。

“是虫子的叫声,”栖缅这样说道,“小时候问家父,他这样解释,我胆子小,也不敢扒开草丛求证,就信了。”

崇宜迩听后,露出淡淡的笑,她走近那堆草丛,慢慢蹲下身子,静静聆听着虫子的叫声,“你说,它们听到我们的声音会不会也是这样茫然不解?它们说,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跟打雷似的。”

栖缅被崇宜迩的话逗笑了,她上前几步,站在崇宜迩身边,从这个地方可以俯视山下的情形。那开辟出来的黄土路,弯弯曲曲,伸出一条一条岔路,像黄带子一般绵延到各处,其中一条最为宽敞的,正是栖缅等人来时的路。

当年,所有被流放的罪人也许都是沿着那条路过来的,神熺和巫神也是如此吧。后来迁居此处的村民,是费了多大心思、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大片大片的深林变成沃土,又是怎样抵御天灾人祸、绵延至今的?

崇宜迩站了起来,与栖缅并肩立着,她足足比栖缅高了一个头,“那是我们来时的路,是要原路返回吧?”

“嗯。”

栖缅点点头,她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便解释道:“虽然已经过去几百年,云盘岭通向外边的路,据说还是只有这一条。”

她说的是“据说”,事实上她并不了解云盘岭,只是从地方上的歌谣、长辈们的话语里得知,千百年来,欲往云盘岭,只此一路。

“也许,这就是云盘岭成为流放之地的原因。”

崇宜迩眼珠子转了转,在朦胧月色下,她那大大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闪着光。“这地方也算与世隔绝,要是想要归隐山林,是不错的选择。”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若是找不到心里的平静,不论身在何方,都不会是隐居。”

“此番倒是长进了,”崇宜迩微微笑道,并无揶揄之意,“我等红尘中人,碌碌之辈,庸庸一世,才是正经。若是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便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勇气可嘉。”

栖缅不懂崇宜迩的真意,不由看了过去,从这个角度只能仰视一张极美的侧脸,身为男子,就该动心;若是身为女子,连嫉妒也来不得,只能仰视了。

“师姐所向往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栖缅收回目光,依旧眺望远方,她自己也在琢磨着,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

“我的小师妹呀,人心是会变的,今日说的话,也许明日就作不得数了,何况是这等大事?”

崇宜迩侧过身来看着栖缅,其实是俯视着栖缅,“能说出口的话,已经在心里掂量过,不是最初的意思。所以,不要随随便便说要做什么大事。”

因为姿势问题,栖缅不得不仰视崇宜迩,从这个角度看,崇宜迩十分像个正在讲大道理教训妹妹的大姐姐,眼波流转,满是温和。

“你有听到源时立的话吗?”

“啊?什么?”

栖缅不知崇宜迩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他说,迁都之害,不在于迁神器,而在于变人心。”

崇宜迩转过身去,眺望着远方,“明天,可以回去了。”

栖缅没注意崇宜迩后一句话,她思量着源时立那句话,心想:人心本来就会变化无常,关迁都什么事?

第36章 孑然一身

神烻九年深秋,栖缅收到家书,是村里的尊长代笔,说父亲病重,要她立即回去,送信的人是堂房兄长。她吓得站立不住,要知道,从洵都回来还没过几个月,如今得了这般噩耗,是大大的意外。

不过,全说是意外也不对,栖缅心中早有忧虑。父亲年迈,又多病痛,勉力活着,更多是因为放不下唯一的女儿。如今做女儿的风风光光地,有人照应,可以自立了,做父亲的自然不用强打精神,在病痛面前便没了顽强的求生意志,只怕萌生了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