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神的自觉(124)

栖缅再也无法假装平静了，她看着大殿深处，心里涌起了不详之感。如果只是听声音，神烻的病该是好了，可是听了这话，怎么都像是在道别。难不成这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把栖缅吓了一跳，她悄悄观察着大殿内的元老，越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可是——

“十岁那年，我在洵都见到神煚，成为神女，告别了故乡，到现在，十年了，常听到故乡的消息，不常看到故乡的人。所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

这话不该从堂堂神尊口中说出，也不该在这大殿上出现，可它就这样传进了栖缅耳中，提醒着她：是现实，不是梦啊。

十岁成为神女，在那之后不久，神煚猝然离世，神女继位，成为第二十九代神尊，就是现在的神烻。转眼间，又一个十年成为过去，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对神烻来说，这是极端残酷的事实。

栖缅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没有办法安慰神烻。神，本来也不该让“人”安慰。

殿内的元老神情肃穆，一股子悲凉的气氛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召见过后，神烻赐下膳食，留平恩侯和栖缅在宫中用膳。栖缅看着一桌子精致的食物，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离开昭明神宫时，栖缅回过身，认真地看了一眼，也许预感是真的，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神烻。这是荣耀吗？

平恩侯送栖缅回去，栖缅自作主张，去见了崇宜迩。崇宜迩问了栖缅近况，说天气冷了，给了栖缅一包御寒的衣物。栖缅谢过崇宜迩，抱了抱黑白无常，觉得沉了些，她没有勇气将这只猫带走，只好自己走了。

回到郁林神庙，平恩侯与栖缅一同拜见源弘謇，很多话，都是平恩侯向源弘謇解释的，源弘謇也没说别的，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平恩侯，然后才处理栖缅的事。

“时丰，送栖缅去后山。”

源弘謇还是要把栖缅打发到后山去，栖缅不待源时丰说话，抢着道：“不敢劳烦师兄，这点路，栖缅一个人可以的。”

源时丰还想说什么，源弘謇已经准了，他便不言语。

栖缅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崇宜迩送的衣物，慢慢走在去后山的小路上。此时此刻的石洞，一定是冷的吧，兴许会有胆子肥了的老鼠什么的，那都不要紧，生个火，赶赶都会跑的。人心要是觉得冷，该怎么办？

如果今日的神烻是回光返照，那么又是一个英年早逝的神尊，史书该怎么写呢？是企图镇压十八勋旧未遂，抑郁而终吗？要是这么个写法，不知该扼腕叹息还是揶揄嘲讽。

栖缅推开那扇破门，虽然自己动手修过一次，破门还是破门，该透风的地方一点也不少。没有想象中的老鼠，她去生了一堆火，把那包衣物丢在床上，然后回来烤火。

火是暖的，对着火的一面，可以暖到热，背对着火的一面，冷如冰，所以要不时换一面，考得均匀些，就这么个道理。

火光映照着栖缅的脸，她最近瘦了许多，这是本人没有觉察到的。火光下的栖缅，目光柔和，脸色偏红，若有所思。

人想要生气，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栖缅想起神烻的话，没办法说出每一个字了，只记得大概意思。今日大殿上站立的元老，都一把年纪了吧，可神烻还年轻啊，比她大不了多少。这就像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早早准备去死”，是最没道理的事。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她也只能做个旁观者吗？

栖缅已经不在意源弘謇的态度了，做师父的，爱生气就生气吧，她一个小徒弟，躲一边去吧。这石洞里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越过越好的趋势已经出现，常住不是问题。

往火里添了几根柴，栖缅努力回忆着神烻的脸，这位神尊，真的到灯枯油尽的地步了吗？

第68章 无意梦乡

十二月初，源弘謇准许栖缅回到郁林神庙，住在最初安排的地方。栖缅顺从师父的意思，收拾行囊，搬了回去。

时值郁林神庙主神神炔诞辰，庙里举行祭祀，上至祭司，下至普通的杂役，都参与其中，栖缅自然不能偷懒。当晚，栖缅一个人守在内殿。

内殿里供奉着神炔画像，据说是神炔迁都那年，由当时的宫廷画师所作。画像上的神炔，是一个丰腴的妇人，神态安然，平视众人。

郁林神庙里，还保存着神炔年轻时的画像，据说是巫神所作。那时候的神炔，风华正茂，已经显露出神尊的稳重。因为是巫神所作，此画一向是收起来的，栖缅能见到，真是靠缘分。

夜里冷，就算生了炭火，依旧无法驱赶寒冷。栖缅双手都长了冻疮，又痛又痒，好容易睁着眼到了后半夜，到底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