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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59)

但是她能躲得久吗?出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白花花的银子,她可以躺床上做其鸵鸟当作没看见,但是她丈夫怎么可能忽略这些银子问题不计?走投无路之下,她丈夫还能不想到她于扬的建议?那可是一大笔钱。既然有名片在刘局丈夫手里,他迟早会找上来。此刻再顾不得刘局了,她既然死要面子,当然只有活受罪,何况她这么做不知多碍事。

这个消息当然得即时通知周建成,独急急不如众急急。果然周建成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她搞什么脑子?耍我们玩儿吗。

既然是守株待兔,那就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宾馆里看电视。只是没想到刘局的丈夫比预估的还要早来一大步,中午饭后就过来敲门。于扬哪敢放这等鲁男人进门,延请他到下面大堂。“姐夫,早上去医院找不到你们了,正急着呢,正好你过来,大姐好不好?”也不请他去大堂吧小坐,直接就站着说话。不能与他多说,万一他回去一五一十与刘局说出来,她于扬就得从钢丝上掉下来。

刘局的丈夫马马虎虎地道:“你大姐好,能吃能拉,能睡能醒,嘛事没有。今天出院没通知你,真是忙糊涂了,害你白跑一趟。小于,你昨晚说的事有准头么?”

于扬反问:“昨晚说的什么事?”

刘局丈夫忙道:“你昨晚说的你们老板把设备全部买下,多出部分付现金给我们……”

于扬心里想着果然是为这事来的,但是他急了于扬反而不急,听到一半就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姐夫,这事大姐心中有数,我们不可以背着她自说自话。我这儿不急,等大姐身体养好一点,有的是时间商量。”

刘局的丈夫忙陪笑道:“就是那话,就是那话,只是你大姐现在身体不好,没法自己过来,派我做代表来与你商量,咱们定出个方案,回头我叫你大姐在上面签字画押。”

谁急谁被动,刘局的丈夫越急,于扬越轻松,但只是微笑道:“不急,姐夫,大姐身体不好时候还是别让她劳神,我反正是替老板干活,在这儿多呆几天也无妨,这件事上姐夫你不可能代表大姐。姐夫如果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可以打个电话给我,我有的是时间伺候大姐去。姐夫没别的事了吧?”于扬刻意拿话挤兑刘局的丈夫,叫他明白他不是那块料,他不算什么,他上不得台面,如果没看错的话,刘局的丈夫一定是不会在她于扬面前发作的,而是回家把气撒到刘局那儿,只有那样,才可以快速逼出身心俱疲的刘局,成功促使刘局再无法推脱而妥协。于扬虽然觉得自己的计策毒了一点,但是又有什么别的方法呢?总不可能在他乡如无头苍蝇一般刘局躲哪儿,她追哪儿的,刘局是地头蛇,熟门熟路,她哪里捉得过来。人逼到绝路上的时候是不得不使出杀手锏的。

刘局的丈夫果然被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道:“好的好的,我回去把你的话向你大姐传达。”说完又俨然一本正经地与于扬握手道别,灰溜溜离去。于扬看着他的背影微笑,这时候如果陈星在的话,一定会又陶醉在这种小狐狸一样的笑容里。

打开电视,居然有最喜欢的《猫和老鼠》,看着猫和老鼠时时打成一团,不分你我,于扬就想到刘局家里现在不知怎么样,阿弥陀佛但愿她的身子挺得住。并不是故意想作践她,实在是没其他办法,只有出此下策,于扬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

晚饭本来是约了徐汇中的,但是前此刘局的丈夫来电话,说给于扬一个地址,叫她立刻过去,说是与刘局商谈。于扬只得推掉与徐汇中的饭局,不过心里很是忐忑,交代徐汇中说如果两个小时候没再给他一个电话的话,请徐汇中务必派人去某某地址找人。先在已经与徐汇中说得投机得很,似乎已经成了那种随时可以叫出来喝几杯的朋友。所以把自己的担忧与徐汇中说了也无妨。

虽然由出租车送到指定地点,但要找到指定的房子还是费了一番功夫,再说天已经暗了下来。敲门的时候,于扬都有敲老虎洞的感觉,会不会刘局因为生气她于扬害她挨丈夫揍而纠集人手在里面埋伏着,单等着她摔杯为号,一拥而出?不知道今天的结果是她于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刘局虎落平阳遭犬欺。不过于扬还是爱惜羽毛,不是很愿意承认自己是犬的。

才敲开门,里面刘局中气不足但压力有余的声音就冷冷袭了过来,“于扬,你好本事,还没人能这么逼着我做事过,你算第一个。有种。”

于扬心里一懔,看来刘局无论有没猜出整件事是她于扬搞的鬼,但是她丈夫把气撒到她身上,她把气撒到于扬身上,那是必然的了。也不知她真的猜到没有,此刻对答错误反而误事,不如不说。便垂手站到床边,低眉顺眼叫一声大姐,就不再吭声。匆匆一瞥间,早已看出这间屋子简陋不堪,屋顶没有做吊顶,可以看见红红的瓦片。里面也没有北方民居必不可少的取暖设施,幸亏现在已是春天,否则必是阴冷不堪。不过难说,刘局从春节前就失踪在外躲债,可能就躲在这个简陋阴寒的小平房里,可也真够吃足苦头的。何况她身体似乎前一阵就已经不行了。落魄至此,刘局心中的不好受,只怕是比当时公司结业后依然有吃有住身体健康的于扬更甚吧。再加遇人不淑,身心所受压力只怕已到崩溃地步。此刻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要真惹怒了她,她身边那个神兮兮的男人毕竟还是她结发多年的丈夫,胳膊肘未必会太往外拐。

刘局冷冷地自眼皮底下看着于扬,见她这么恭敬,反而再骂不出来,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于扬,你何必为周建成担那份嘴,好好一个女孩子,那么刻薄做什么。”

于扬听了,心里一块大石落下,还好,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大姐,请听我说说我的想法。说实话,这回是我自己要求来的,我私心里真的觉得这个办法对你来说最是有利,无论如何,有笔现金傍身要好过啥都没有。现在这世道人们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好事,别人或许偶尔会惦记着你一点,但是长贫难顾,最后还得是自己为自己预做打算。大姐你为人一向大公无私,这我知道,但现在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于扬这话是经翻来覆去考虑过,今天才逮到机会说出来的,自信可以一箭射中刘局的内心,相信她这两三个月下来,应该对她于扬话中所说有相当体会。这也是于扬自己落魄一段时候后的总结体会,所以说出来才会情真意切。果然刘局听了后耷拉下眼皮,静静地如睡着一般,她必是有所触动了。而刘局的丈夫则是在那么小的房间里转来转去,不知怎么想到了才给于扬搬把凳子过来。于扬见凳子乌漆抹黑的,不知积累了多少陈年老垢,但也只能客气地道声谢坐下。

刘局思考了很久才闷闷地问道:“周建成同意这个主意吗?”

于扬心里舒出一口气,搞定了,刘局谈判的口子一开,就不怕她最后不答应。忙道:“周总同意我的建议,他说这是双赢,大家都有利。所以请大姐相信周总这回的诚意。”

刘局又是思考很久,这才道:“你跟周建成说,这套设备实际价格不止九百万,但是我也不要他多,九百万给他。他要再说六百万的话,谈也不要谈。”

于扬想了想,道:“大姐,周总拿着你的估价单子去征询过行家意见,我这儿给你露个底,周总的心理价位是七百万。要不我把你们两位的心理价位平均一下打个对折,八百万,怎么样?我这就与周总通电话看他态度。”

刘局听了不吭声,刘局的丈夫则是欲言又止,但好歹最后还是没说。拖了很久,于扬见她一直不说,便当她是默认了,便打电话给周建成。周建成好像是在一个很喧闹的地方,大概是吃饭吧。接到电话他就连说“等我一下”,便找了僻静出接听。于扬用本地话向他大概介绍了一下见面的缘由,然后用大家都听得清的普通话告诉周建成怎么谈的价格,请他最后拍板。周建成听了,想了一会儿就道:“这样吧,你叫她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