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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30)

只听那金行长道:“大姐,不是我不肯,你也知道我们县的企业情况,今年到现在我的存款还是全市最低的,市行都放出话来了,要把我这儿的贷款指标压掉一点,前儿有几个贷款报告拿上去批,话都没有给打回来了,行长叫我把存款抓上去了再说,否则他就是不签字。大姐。我是有心无力啊。”

于扬在心里暗批:什么行业,只要想拒绝人了,任何理由都找得到。银行最喜欢找的理由就是没指标,难道你还去他们内部查出指标了不成?一般银行都是嗅觉最灵敏的,手法最保守的,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立刻把贷款收回去,免得出现坏帐。可见刘局是真的有事了,连贷个两百万都要被人拒绝,妄顾她还有那么大一份家产。难道说她公司的产业已经早一步抵押掉了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要这样的话,刘局公司差不多该资债相抵了吧?或许还资不抵债都难说了,所以拿了周建成的六百万也充了数,否则有这六百万打进来,起码在交货前维持短时间的日场运转还是有的。刘局连自身都难保了,难道还可以指望她拉兄弟一把吗?于扬都看见希望如泡沫一样在眼前碎裂。

但是于扬不甘心,千里迢迢而来,机关算尽而来,难道就这么算了?不行,起码得把情况坐实了。她看到刘局一时沉吟不语,便心一横,冲着金行长笑道:“金行长啊,其实我倒是有一个皆大欢喜的办法,你看行不行。大姐呢把设备抵押给你们,依大姐的规模,即使把设备当废铁卖了,也差不多可以卖个两百万了,所以银行做这笔抵押贷款是不会吃亏的。不过大姐是最体恤提携后进的不是?大姐这就转手把这两百万存进银行里,给金行长的存款出点力,然后金行长凭这存单做抵押,给大姐开张承兑汇票,这个应该是最容易的了,这么一来,大姐损失点银行费用,但是把事情都办了,大家也都开心,不是最好吗?”

这一下,刘局开心了,一掌拍在于扬肩上,笑道:“刚才我说我的小妹妹能文能武,他们还都不信,非要叫来看看。现在都信了吧?金行长,你说这个主意成不?这可是时下时髦话里的双赢啊。”

金行长这下落入推无可推的尴尬境地,而于扬就是要看他此时怎么反应。这么好的热煎堆送到他面前,他如果还是推托,那么看来刘局的公司是真的问题严重了。但见金行长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料到于扬不声不响给了他一个大意外,才尴尬地道:“于小姐说的我还有点接受不了,前一阵听说南方有些小支行存贷款做得很灵活,但是具体我没了解过,于小姐的话我还得回去消化消化,大姐,我改天给你答复。”

一般人说出“改天”两字的时候,那意思就是否定了,场面上的人谁都听得出来。于扬偷窥刘局的脸色,只见稍微呆滞了一下,但是立刻又若无其事地道:“那没事,我等着你,接受新事物总得需要一点时间。哎呀,光顾着说话,都没有听你亮亮歌喉,大兄弟喜欢什么歌?大姐给你点。”

于扬此时正式失望,看来刘局也要加入自己这个歇业或破产业主的行列来了。心里一阵灰。此刻手机响起,于扬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懒得接,直接摁掉。才要把手机放回包里,金行长微笑着伸手过来道:“给我看看,这种手机还是第一次看见。”于扬奇怪,自己都已经用过一年了,他怎么可能没看见过。但他既然这么说,就把手机交给他。见金行长拿着手机翻看一会儿,随即飞快按了几下,等一会儿才把手机合上,交给于扬。于扬看了略有醒悟,对了,自己没发名片,这个金行长通过这个方法在留她的号码呢。他要她的号码干什么?难道是想咨询这种贷款擦边球的具体操作事宜?这个几乎不用问啊,他是银行里做的,按说是一点就明的。那么他还要做什么?

第十九章

此后,刘局就没再提起贷款的事,若无其事地喝酒唱歌,大方爽朗地笑,形象一如当年文革电影里面的正派女干部。不过夜也深了,大家唱了几曲也就散去。于扬看见是一个县府的什么头头付的帐,刘局抢着要付,被他挡了回来,嚷嚷说怎么可以叫大姐付,大姐只要负责召集兄弟们玩就是,其他事兄弟们来。于扬听着没味道,这话也就现在还会说几句,象方志军当初也是说于姐你什么时候搬办公室我来搬云云,再过半年倒是看看,怕是刘局想出钱请玩都找不到人了。

一起出来,各自找车离开。刘局的司机把两人送回家,于扬坚持着一定要司机先送刘局,随后才把她送进县机关招待所改造的宾馆。跳下车后,也不用再掩饰什么情绪,于扬很是垂头丧气地推开门,走进空空荡荡的大堂,每一脚落下去,都会激起回声,幸好灯光亮堂,否则真是恐怖电影的绝好音响。

才进门几步,就听茶座那里有人叫道:“于小姐,这边移步。”声音不响,很正常的说话声,但是在寂静的大堂里似乎非常嘹亮。于扬看去,见是金行长坐在那里,冲着她这边摆摆手,于扬过去,心想他真是有事说,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先飞车来这儿等着。他要说什么?这么晚的,不过好在这儿是公众场合,不怕不怕。

“于小姐是江南人吗?听口音不是长江以北的。”金行长一付款款谈心,心一点不急的样子。

于扬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他既然要绕圈子,那就随他绕吧,总归他是行长,得给他面子。“金行长好水平,很多人说我普通话算比较正的了,还是给你一下听出来。“

金行长微笑道:“我在杭州读过四年书,同学很多是江南人,所以还算是熟悉那里的口音。那看来也是半个老乡了。”

于扬心想,半夜三更无事攀老乡,有什么要紧事吗?脸上不便流露,笑吟吟道:“金行长有事?”差不多就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意思了。

金行长呵呵笑道:“于小姐爽快,我也就直说了吧。我听说南方存贷款搞得很活跃,但是因为都是擦边球的缘故,人家也不大愿意多说,正好你看来比较熟悉,正要向你请教了。不过想到你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只好今晚就冒昧找上你。”

于扬听了才总算把一颗心放下,深更半夜一个男子等着她总是叫人生疑,现在放心了。笑道:“看来是个不小的话题。这种擦边球其实四大银行不大做,大多是县级信用社做出来的,而且不是很熟悉的话也是不做的。还是最近一年左右才灵活起来。套路很多,还是我一个专门帮银行拉储蓄的一个同学偶尔一次喝多说出来的,这个同学前阵子金融市场整顿给整进去坐牢了,不过他的经验还真管用。不过金行长啊,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啊。”她目前看来与金行长没有什么交集,倒不妨大方谈交易,她太想知道刘局的一切。

金行长摆摆拿着烟的手,道:“你说的是刘局贷款的事吧?刘局的事没法解决,她没有这个公司的产权,你说我能冒险拿她的设备来抵押吗?即使设备砸了作废铁卖可以卖到两百万,我也不会去冒这个险,麻烦太大。”

于扬笑道:“我除非是疯了,否则怎么敢插手金行长的大事。我只是想知道刘局出什么问题了,可不可能解决,否则为什么金行长不愿意贷款给这么个大客户。”

金行长听了凝视着于扬,好一会儿才道:“这个题目也不小。”随即看了看茶座外面,笑道:“你准备在这儿住几天?”

于扬实说:“估计是好长一段时间。”

金行长点点头,道:“好,那就好。你我不是同性,否则今天你我的话题都是应该找个僻静无人处好好深谈的,今天我们到此为止,都不是急着要做的事,后面几天我再联系你。”

于扬一听,这是实话。小县城里兜一圈可以撞见无数熟人,金行长半夜与一女子谈心,不出明天就会传遍整个县。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