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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29)

梅菲斯终于煮热一壶开水,泡上一杯可可吃饼干。她带着期待又打开手机,葛培森的短信又有了两条新的。“米线,再求你一次,找家网吧把你的ID改了吧,别再让别人叫你米线,我别扭。”

梅菲斯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两条短信,最后一删了之。葛培森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且不说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仔仔,而且梅菲斯已经不是过去刚毕业时候的新鲜人,而今的她面对天之骄子一般的葛培森,总是自惭形秽。即使葛培森是唯一关心她的人,即使她刚才一顿嚎啕大哭后决定放下包袱,正视过去,轻装上阵。可是,她早已是千疮百孔,相对葛培森的满身阳光,她总觉得自己阴气十足。她现在愿意走出来,走到阳光下,可是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狠,哪儿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她的心早已走完寻常人的一生,无比苍老。

她狠狠地啃着饼干,如同吃药。吃药是为抗病,吃食是为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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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死了一回,而且可能是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孤独地死,她不能再如此被动地等死。今天开始,她要为自己活。她,而立之年已过,还没好好活出个人样来,对得起一身的骄傲吗。

人的生命力异常顽强,热可可和饼干下肚,梅菲斯的体力渐渐回到身上。可她到底是亏得狠了,稍微一动,依然是心慌气喘,眼冒金星。梅菲斯坚持着将燕窝和哈士蟆油泡发,分别用小瓷碗装着,隔水慢炖。她以往非议燕窝之类的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现在大病之下,她愿意向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奉献虔诚。她又用电炖锅炖上一小锅的桂圆红枣糯米粥。

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梅菲斯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凌乱的床满怀恐惧。吃饱喝足,应该是继续睡觉,可是她不敢躺下,她真怕一躺下去就又是人事不省的两天,甚至更久。她几乎软弱得想打电话请葛培森过来,可她看着镜子中鬼一样的自己,终究还是放弃。她想来想去,终于还是豁出去了,扶着墙走去就在小区内的社区门诊,她已经被吓坏了,她不敢再硬撑。

楼下的保安看她可怜,出手将她扶到社区门诊,她真是千恩万谢。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已深知来自陌生人的帮助是何等可贵。社区诊所小小的,却是五脏俱全,梅菲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几个像她一样的病人在打吊针。可是人家都是有人陪着打针,只有她是一个人,心里越发的恓惶。

梅菲斯却不知大楼的保安早已被葛培森收买。她关在屋里没行动,保安自然不知她的踪迹,但是她这么兴师动众出门就诊,保安将她扶到门诊室后,早一个电话打给葛培森,领赏去了。于是梅菲斯眼看着药液变为半瓶,开始担心怎么回去的时候,抬眼,看到葛培森横眉竖目地冲进门。她无言以对,心里却是欢快雀跃,就像看见亲人。可是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葛培森一肚子的揪心,一肚子的责备,见此也只有偃旗息鼓地一声叹息。他掏出手帕递给梅菲斯,坐下夺了病历细看。

“所谓出门去玩,其实是在家养病?”

“呃……别问了。”

“三个晚上没见你打开窗帘,可是你今天才来就诊,中间这段时间你怎么过的?不可以再蒙我,你要想想狼来了和匹诺曹,都还是你教我的。”

梅菲斯心虚地赔笑,“不问行吗?我虚弱得很。”

葛培森岂肯放弃,“除非你说出这两天三夜在做什么,拿充足的例证让我放心,要不然就跟去我家养病,我得看着你。我早就担心你这段时间得强极而衰,看起来我收买保安的决定无限正确。”

“不说,不去。”

“那么我拿睡袋到你家打地铺。总得有人陪着你。”

“你不要这么烦,我打完针就没事了,前儿太大意。”

“为什么总拒绝我,保安扶你来,你怎么不拒绝?你严重歧视帅哥。”

梅菲斯只有继续心虚地笑,她岂敢让葛培森进去她的小屋,那里面乱成一团糟,估计也臭成一团,岂不是毁她形象。“感冒难道伴有呕吐症状?”

葛培森嘿嘿一笑,任由梅菲斯糟蹋他。“听话,去我家住几天,我后天出差就不在了,你不用担心帅哥引发的呕吐并发症。你的房间朝北,太阴,最近你应该多晒晒太阳。等下我们回去你那儿收拾。”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我住自家窝里最舒服。你等会儿不许跟进去,孤男寡女不方便。”

葛培森当然知道两个大龄男女挤那小窝里有多尴尬,但是他从梅菲斯的闪烁其词中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便抛下一句话,“躲我干嘛,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说完就去冲着当班小医生放电套话去了,扔又羞又急的梅菲斯在那儿恨不得咬死这个人。这就是梅菲斯最大的心病之一。

葛培森本以为米线是强极而衰,因此小小感冒就把她打得七倒八歪,但仅此已经把他心态死。听小医生一转诉病情,他吓得脸都黄了,原来他三晚上没联系上米线,那时候米线正昏迷在生死边缘。他几乎要后悔死,后悔太循规蹈矩,太尊重米线,以致没实施死缠赖打术。他只会盯着几步开外的米线倒吸冷气。他下定决心,再不放任米线。

想到这两天他差点失去米线,他的心就跟给谁揪住一般,脑袋里长久空白。等回过魂来,他再也无法如刚才活泼地逗梅菲斯开心。他捧起梅菲斯的一只手,与他的脸紧紧埋在一起,久久无语。

梅菲斯也动容了。她不敢看埋在她手心里的这只头,眼睛对着输液瓶发呆。她原先也知道葛培森的关心,知道他想报恩,可是因着葛培森能说会道,又养尊处优,她心里多少有些认定此人稍嫌轻浮。而眼前此人埋着头一言不发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心中无法不感动,本来想抽出手来,可终于犹豫着没用劲。

葛培森惊魂甫定,抬头看一眼输液瓶,见已经差不多见底,就请小医生帮忙拔针。针头拔出,他伸手揽住梅菲斯,抢先一步按压住她手背的棉花球。刚才他已经决定,他必须把米线绑在身上,他不再给自己退缩的机会,他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接受失去米线的任何可能。

“需要坐一会儿吗,还是现在就走?”

“你放开,我可以自己走了。”

“你不能再逞强,你已经狼来了好几次,我这回再也不听任你。”他看看玻璃门外,正好见一张树叶被吹贴到玻璃上,可见外面月黑风高,他忙脱下自己的西装,裹在梅菲斯身上,“选择背,还是抱?”

小医生在一边儿眼冒红心的看着帅哥深情款款,情不自禁地道:“哇,我也要生病。”

葛培森斜那小医生一眼,都不等梅菲斯选择,抱起她就走。这回他才不管什么身体接触不接触,紧紧将梅菲斯抱在怀里。当着众人的面,梅菲斯并没挣扎,可是葛培森的全身的热量很快将她包裹,他的鼻息正热烘烘地扫着她的肩窝,她一时心慌意乱。一个念头却清晰地钻进她的心头:这简直是乱伦。她只是因为仔仔,才信任眼前这个男子,让他没遮没挡地接近,可是……不应该是这样。

“米线,先去你那儿,收拾换洗衣服,然后去我家。听话,我现在不敢想放你一个人睡觉会怎样,你也别对自己不负责任地任性。刚才那医生说让我小心守着你。”

梅菲斯想拒绝,可是也知道葛培森根本不相信拒绝。“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你别管了。谢谢你还……”

“打住,米线你要想想,你生病我有多着急,你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我得看着你恢复健康,跑一百米下来不大喘气才放你走开。”

梅菲斯轻咳一声,“那么你当初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怎样?你由着性子跳了,说明你根本就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