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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水庄园(2)

见那人闷声不响接过衣物进去,我不用他提示,就下厨劳作。他要是在哪里歇脚吃过晚饭的话,就一定不会再出门顶风作案,非要来趟我这滩混水。而我如今又最是谦虚皮嫩,见不得人家为一碗饭对我道谢,或手足无措地站厨房门口感动,还是早早趁他洗澡时间做好小菜搁在桌上,相信此人犟头犟脑,定是端起碗吃饭,但放下碗未必会骂娘。

搬菜上桌,才看见此人居然携了那瓶果酒进来,而杯子里的酒早一干二净,想是他在门外已经吃干抹净。我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又满满给他斟上一杯。于是红艳艳的酒衬着一盘半只白斩鸡,虾仁炒丝瓜和青瓜蛋花汤,有红有绿有白有黄,煞是好看,也好象很正式。

那人在我眼里自然高大,但是穿了姚明尺寸的衣服依然如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不合适,而且此人居然有两条与他的长相不相衬的颀长美腿,可惜生生被我挑的大衣服给遮了,只是偶尔露一下峥嵘。

他见到桌上的酒菜,居然还有时间来看看我,大概是估摸着天下居然真有免费的晚餐?其中一定有诈。我拍拍对着白斩鸡急眼的小黑,笑吟吟道:“这些菜有的加了蒙汗药,有的是我照着青蛙蚯蚓吹口气变的,你要抵住诱惑啊。”

不想那人终于给了我个惊喜:“饿急了人都会吃。”大刀金马坐下,先喝一口酒,评一句:“什么东西,甜甜的,淡出鸟来。”这话倒真有青面兽之风。然后拎出鸡头给了大黑,看不出他倒是个女士优先的绅士,又给了小黑一只鸡爪一只鸡尖,小黑反正在我这儿受的不公平待遇多矣,倒是不计较谁多谁少谁先谁后,喜孜孜叼了跑开啃去。

苦闷的台风天里终于盼来个说话的人,即使吵架也是好的。我不得不怀疑我的心理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总看着人家陌生男子吃饭也不大好,我跑去开了电脑打游戏。我打的游戏跑不出俄罗斯方块,空档接龙和拖拉机这老三篇,虽然空档接龙已经被我从零开始玩了个遍,但我还是玩它千遍不厌倦。又想了想开了音响,于是风声雨声中传出猫王深情款款的声音: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Do you miss me tonight? Are you sorry we drifted apart?

……我顿时大窘,这时候放出这首歌,不是很有点暗示的意思吗?但愿此人不识英语,最起码是不喜欢拿英语歌练听力。

那人风卷残云般吃完,就自发收拾碗筷进厨房去洗了,然后过来看我打游戏,才站了不到半分钟,就听他不耐道:“还玩这种东西,你不会上网去。”

我微一转头,却正对上那条美腿,忙慌慌地转回来对着屏幕眼观鼻,鼻观心,笑道:“手机上网实在太慢,来气,非不得已不上,没得亏了我的好电脑。”

那人拍拍我的肩,道:“你收留我算是留对人,你让位,我帮你做做手脚。我替你通过VCN拨到我的服务器上,最起码让你拥有猫的速度。”

我被他的术语搞得一愣一愣的,只好束手恭陪一边看他飞速在键盘上动作。只听他哼哼叽叽道:“嗯,这电脑真是好配置,可惜了。”我知道他可惜个啥,无非是叹电脑一朵鲜花插在我这堆牛粪上。不过我不生气,只要他替我帮电脑连得飞快,我以后就可以少了很多打发寂寞时间的机会,谢他还来不及。何况我是大姐啊,什么人没见过,还会被这等毛头小子的冷嘲热讽击倒?我旋身去冰箱拿了冰袋,拿块干毛巾包上,准备给他,看这淤青是今天刚形成的,冷敷应该有用。我认识这种毛头小子多了,越是有点水平越是狂,你与他对抗他会越挫越韧,但是你顺着毛捋,他立刻会得内疚反省,不信等着瞧。

三下两下,那人就起身道:“你试试。”

我递过冰包,指指自己的脸,也就不再管他,熟门熟路地在地址栏输入一串字母,果然,很快就跳出一个我熟悉多年的页面。我带点久违的激动拿鼠标随意滑着,点击看着,都反应迅速,犹如我离开前夕在公司用ADSL上网的速度。

“你认识俄文?” 这回我有前车之鉴,转头的时候眼睛上视而不平视,免得又撞上那对美腿。“你也认识?”

“不,我看着象俄文。”看他已经把冰包敷在脸上,可见是个聪明人,一点就明。寻常人都是以为那时应该活血化淤的。

我感慨地道:“这是我以前每天必定光顾的网页,到现在拿起来,还是手不由己地打出那一列地址。非常感谢你,真不知你怎么弄的,速度竟然与我以前用ADSL时候一样快。”

果然这人拉了半夜的长脸终于在我的以退为进下瓦解了,脸上露出一丝客气的笑意,可是他不笑还好,一笑,那两只聚光的眼睛便不知踪影,更加难看。他居然还肯多说几句话,道:“我就是搞这行的,这些是雕虫小技。”

我也没与他客气,隔行如隔山,人家以为是小技,在我眼里惊为天人的多了,不只这IT一行。不过我还是给了他一句好听话,经商多年,美言他人是我必杀绝技。“我猜测你是这一行的翘楚了。”否则哪里会发生车陷水沟的窘境?起码说明他已经可以用技术挣到有车族的地位了。而他还是那么的年轻。

“可是我今天刚好丢了工作,如果不嫌,我来这儿给你守门如何?起码给你壮个胆。”看来他终于被我的软语温言消磨掉戾气,话多了,脸上肌肉也放松了,语调更是平稳一如常人。也可见他对丢工作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既然他没气了,那我就要不老实了,我本来就不是个实诚人,何况最近又闷得慌,现在大好说话对手上门,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于是又掏出一只杯子注上酒,递一杯给那人,笑道:“我可不敢用你这样的人,辞个职也要与人干一仗的,我吃不消。”我稍稍对他脸上的伤打个擦边球,试探他的反应,如果没晴转多云,那就继续。我实在好奇这么庞大魁梧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要紧门面被人揍上那么一拳,那里面一定有个精彩动人的故事。

那人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辞职时候挨拳的?” 我笑道:“你信不信你明天早上醒来,发觉身下躺的是一个草堆,房子早不知去向?”

那人又笑了,这次笑得不怎么难看了,不过我怀疑是我这人比较宽容,对人要求不高。“怪不得你一猜就准,原来是个老狐狸。是,是我的老总打的,他今天终于出了憋在心口三年的恶气,这口气是我欠他的,所以我没还手。”

“你仗着技术出众一直在众人面前不给他面子?”我一听八卦的大门开了一丝小缝,立刻两眼发光,不过我竭力抑制,且兼道行高深,估计对面的小伙子看不出我的激动。

那人把一杯酒干了,酒杯往我面前一推,我忙讨好地给他注上,但是才注半杯,就发现酒瓶见底,忙道:“长夜清谈,岂可无酒,你等我一会儿。”下去地下又摸一瓶上来。这回的是蓝莓浸酒,不甜,但异香扑鼻。

那人喝了一口,说声:“这个还差不多,前面那酒纯是女人喝的。”自觉地自己动手倒满,又道:“三年前我进单位,抢走老总女朋友,两年前我们结婚,一年前出车祸,我伤她死,老总杀我的心都有,但是念在我合同还没到期一直没下手。我是看在他对我妻子的那份情上才没还手。”

我打量他几眼,道:“我不信,你那么难看的,而做得了你老总的起码当得起个年轻有为。”

那人果然被我激起,圆睁双眼道:“是男人都帅。”听出他话里的没好气,大黑小黑立刻竖起了头,看来他们是不那么容易被腐蚀的。

我哈哈大笑,这人真是有趣,自信得狂妄,怪不得他妻子会看上他,确有男子气。连我现在看着他都觉得顺眼多了。“不错,不错,这话我同意。”听得他说到死去的妻子,我就不敢再开他玩笑。风雨暗夜最是思念时间,我可不想招出他的情绪来。我八卦爱听,是非不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