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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水庄园(16)

钟慎之在那边沉吟道:“申雪儿找过你了?她上北京出差,想找我晚上一起吃饭,我告诉她有应酬,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通知到你那里了,她倒是灵敏得很,知道找你。你没生气吧?”

我见事情明朗,乐得大方:“有生气,但是现在没了。但你得答应我的要求。”

钟慎之笑了,道:“这你不说都没问题。不过随意啊,你得考虑随我去一趟我家,否则我妈妈一直试图撮合我与申雪儿,我对此也很头痛。”

我笑道:“申雪儿不好吗?她与你门当户对,人也长得不错,而且又适应那些场面上的交际,认识的人又多。啊,啊,不对了,我不问你,这是你隐私,我原不该问。”

钟慎之笑道:“你也难得有冒酸气的时候,这下我放心一点了。至于申雪儿,你说我要有意思的话怎么可能拖到现在?她人怎么样你应该大致有了解了吧?不是我那杯茶。”

我放心了,真喜欢钟慎之这么直接的表白,而且又没说人坏话,这当是他的高贵处。我满脸都是控不住的笑,“去你们家你就不怕我吓着老人家?行了,我下去吃点东西就睡觉,你也先吃点,这种场合吃不饱的。”

我其实吃了后没立即睡觉,而是又跑去那个网吧上那个行业论坛,一看之下,果然今天的报价已经回稳且略有回落。不知道董千里知道了没有,他天天泡在这个行业里面,不应该不知道吧。而论坛里的相关讨论却是越来越多,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我敲着键盘得意一会儿才下线。回到住处,翻出黑手机看看,上面有未接电话提示,找下去一瞧,可不就是董千里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过我不复机,最近我对他的风格是冷淡当头,当然得继续保持一致不复电,否则叫他怀疑到是我做的手脚。倒不是怕他知道,现在我身边有个钟慎之,我得投鼠忌器。

我相信现在董千里急成一团,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立刻就会又找上来。果然,我才换上睡衣,黑手机的铃声就响起,那个旋律配上词就是“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要是有“最近很烦,很烦,很烦”这种歌的话,我一定换上它。铃身响起,我就对应上董千里的心情,我的心情大好。

我接起电话便是没好气的一句:“什么事?” 董千里道:“随意,你留意价格没有,有点降了。”

我给他一付不耐烦的腔调:“价格总是有升有降的,股票上面还有个获利回吐之说呢。而且现在还没装货,才只安排生产,谁知道等货到那一天是什么价格呢。”我顿了顿,“对了,现在是什么价?”

董千里给我一串数字。我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才道:“这个价格已经比订货那天好了,就是这个价格维持下去的话你我也有大赚。以后没大升大跌不要咋咋呼呼的,烦。”

董千里道:“传说出口会出问题,所以影响市场了,如果传说是真,这个倾向就不容忽略了。” 我听了道:“你说详细一点。”

董千里耐耐心心地把我放在网上的消息向我介绍一遍,虽然有几句变调,但是大致意思不错。不知道他知道的这个版本源头是不是我,也不排除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有人和钟慎之一样目光深邃。我不吭声,我知道该说什么糊过去,但我觉得不吭声最厉害。果然董千里道:“你说问题是不是很严重?”

我道:“是,看来这是问题。而且最大的问题是我这回不是百分之百的保证金,所以跌价对我的损失非常大。”我不过是要巩固一下董千里的记忆,告诉他我一样有损失,同时提醒他类似他那样只交百分之二十保证金的人只要价格跌进赢利线,以后单位价格每跌一元,他的损失将是五元。

董千里不会没想到,但是被我这么提了出来,相信他更惊慌:“怎么办?随意,你可不可以帮我撤回合同和信用证?这往后风险实在太大。”

我冷笑心道:这不是与狐谋皮吗?但是嘴上当然不那么说:“你当这是内贸啊,随你说取消就取消的,烦死了,我的钱也扣在那里呢,别到时价格猛跌,害我只剩庄园一处产业才好。我想办法,你别来烦我,对了,每天给我一个短信报告价格情况,不要老打电话。”我说完就把手机关掉,仰身躺在床上微笑。该这董千里吃点苦头了,这个于连混了那么多年老天还不找他,少不得我自己找他算帐。

从巧克力厂出来直接到的机场,虽然进厂时候换上特制的工作服了,但还是带回满袖的甜香。一路我都兴奋莫名,不断与钟慎之说话:“没想到夹心巧克力要多那么些工序,我还以为塞进去馅儿一次过就行。”

“那看起来酒心巧克力的工序还要不得了,怪不得现在市面上看不到酒心巧克力。”

“看见那个搅拌的地方,我真想把手伸进去捞一把巧克力浆来尝尝,这个工作真是天下最适意的工作了。”

“对了对了,我终于明白它这帽子这么设计是为什么了,防头发掉进去吧?规范的食品加工厂这种细节也那么讲究。” ……

钟慎之一直非常认真地笑视着我,听我说话,那股子认真劲儿我想他领导向他宣布任命的时候他也就不过如此了。这让我很舒服,不知不觉,话特别多,他办登机,我也追着他聊,随后他拿着我们所有的东西进候机室,我还是赶着说话。不过我们赶时间,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两脚走得飞快。按说这时候应该心无旁骛地走路的,但是我还是偶尔说两句,果然出事,我一头撞在擦得太亮的玻璃门上。

吃痛之下,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捂额头,不想手上去却碰到另一只手,钟慎之早我一步腾出手来替我轻揉撞痛处,一边急切地道:“痛吗?你怎么毛毛糙糙,走路不看路的。还好,没肿,不很痛吧?”

那语调,那眉眼,竟如个大人对待婴儿,疼惜焦虑之情全然写满钟慎之的脸。我忽然感觉不到额头的疼痛,反而是我的心如被揪了一把,随后宽宽地放开,温暖弥漫我的全身。看着钟慎之,竟觉万分委屈,万分疲劳,眼泪抑制不住地在眼框里转了几圈,奔涌而出。都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流泪了,即使两年前那时候也是好汉子流血不流泪,有泪也往肚里吞。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响,是了,就是他了。

钟慎之见我流泪,先是慌了,扔下行李把我抱进怀里,急道:“是不是很痛?要不咱……”随即他便看到我笑了,我也知道这时候一定难看,什么梨花带雨之类的,那是万中无一的美人才笑得出来。但是我还是抑制不住笑意,我心里好开心,我感觉到钟慎发自内心地对我好,我真的开心。钟慎之一怔之下也大概明白了,脸上笑容绽放,紧紧抱了我一下才放开,拉着我登机。这一路我一直笑,一直流泪,怎么也刹不住。还好钟慎之没笑话我,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心里一直暖暖的。

下了飞机我没让钟慎之送我,他有工作,回去大堆事等着他,而我们来日方长。他替我关上出租车门,我立刻摇下车窗看他与他告别,车开出后我就扭头从后车窗看他,而他也站在那里看我,一直到两不见。我眼泪已经擦干,但是笑容怎么也关不住,付车费特别大方。直到看见大黑小黑委屈的双眼,我才有点内疚:呀,我这不是见色忘义吗?撇下它们俩这么久。

我微笑着给二黑儿准备吃食,给它们拎出一块牛肉,化冻了一分为二,一黑一块。这两黑习惯吃生的,我往常是投活鸡给它们吃,每天一只,吃鸡的时候就是一付鸡飞狗跳样儿。好在我这儿草木茂盛,虫蚁不绝,鸡儿们长得又快又肥味道又好,二黑儿的吃食从来不会断。不过牛肉还是它们的最爱,吃完时候嘴角还沁着几滴血,特酷。

虽然北京的酒店条件千好万好,但哪里比得上我的庄园。我先摘下挂在枝头自然红熟的柿子吃了,然后又吃一个桔子,前者性寒味甘,后者性热味甘,不知道他们一起到胃里是不是能冰火相容了。填在墙角的桐乡白菊花也开了,我采下几朵泡水喝。帮工已经依我的要求晒了些白菊花干,但是哪有鲜灵灵的花儿泡水的香。说起来我这儿已经晒了很多干了,有金银花,连翘,桔子花,桂花,蔷嶶,玫瑰等等,前儿有个女孩儿开的茶馆问我要货,一下搬去一车。我非要她搭上苦瓜干不可。今年才种一棵苦瓜,吃得我和帮工面如苦瓜,只好切片晒干。不过冷冻的白槿花我没给她,这东西与豆腐同煮一汤,味道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