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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58)

他不敢给荷沅回信,仿佛那信纸是荷沅一张探究的脸,让他无法如往常一般从容面对。

第二天面对千里奔袭来取一方闲章的林西韵,青峦一样的讷于应对,与以前他在安仁里遇见林西韵的时候完全不同。林西韵顿时起了疑心,她本来便是托言取章,过来帮荷沅实地考察青峦。见青峦吞吞吐吐,她便卯上了劲,非要跟着青峦去他租屋参观,说荷沅不放心他的生活,让她一定多多关照。青峦心中有鬼,推得不敢太起劲。也是天不作美,小楼门口遇见盛开。

林西韵一见盛开,便非常容易地将她与荷沅信中描述人物对上了号,拦在准备出门的盛开面前两眼“嗖嗖嗖”利剑似地将盛开打量一番。青峦见此,想到林西韵武功高强,还是荷沅的教头,一颗心急上了,怕她出手就把盛开撂到屋顶上去,连忙不动声色挡在两人之间。盛开看着只觉得奇怪,难道青峦另有秘密女友?真看不出了,一介书生还能有此艳福,而且个个都是好样的。她没吱声,懒得吱声,如果是梁荷沅的话,她会解释一下,因为她喜欢这个女孩,不想造成误会。眼前这个,免了。她侧身绕道走开,没事人一般。

林西韵总算是记得保持礼貌,等着盛开走开很远,才对着青峦冷着一张脸,问:“我没看错?你们住在一起?那你怎么向荷沅解释?”

青峦忙道:“你误会了,这幢楼共有五个人租住,每人一个房间。”

林西韵冷笑,抬头看看身后的小楼。这么小的一幢楼,五个人住里面,那可真是鸡犬相闻,朝夕相对了。原来荷沅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来之前她还在暗中取笑荷沅怎么对她的君子疑神疑鬼了。而刚才青峦似是不经意间挡在她面前,却是让林西韵回味出其中的暧昧。她不由想起当初带着另一个女孩离开她的初恋男友,心中激愤,怎么天下男人如乌鸦,天下乌鸦一般黑?

“童先生,这种状况,你自己向荷沅解释,还是由我来说?”林西韵单刀直入。

林西韵的话把尚将头缩在沙地里的鸵鸟青峦逼上绝路,他不得不大声道:“你误会了,什么事都没有,你让我向荷沅解释什么?”

林西韵冷静地道:“我想请你解释,你挡在那女孩身前那一刻,你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那个时候,因为我是柔道高手,你已经做好了替她挨打的准备。如果只是一般朋友,你的保护欲能这么强?请不要单纯斥我是欲加之罪。”

青峦还真想说“欲加之罪”这四个字,但没想到反而被林西韵说了出来。他干脆直说:“荷沅也向我警示了,看来你是帮荷沅来这儿看现场,好,我带你上去看看我们的住宿环境。”说着便向前带路。上楼,分别指出他与盛开的房间,“楼上住四个人,共用一条走廊,彼此从不走进他人卧室。这是这儿住的五个人的潜规则。”

林西韵看着眼前四扇紧闭的房门,她知道大陆来的留学生这种逼仄住宿环境,一时无语。半晌,才道:“荷沅曾经告诉我,她比相信自己更相信你。”

青峦震惊,没想到荷沅会对外人这么说,这份情谊,重得让他承受不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西韵旋身走开,忽然追上去趴在楼梯口,道:“给我一周时间,请将你的信在一周后发出。”

林西韵只是了然地摆摆手,应了声“知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何须再听解释?否则何必要一周时间?可见,童青峦的心已经游移了。眼下情况,荷沅远在天边,那个女孩近在眼前,谁有优势,一目了然。林西韵只为荷沅难过,也为自己心中保存了一年的美好希望幻灭而难过。

荷沅在应该收到来信的日子里没有收到青峦的回信,已经开始心灰意赖。等到开学前一天,终于见到青峦的来信,看到抬头的三个字“对不起”,很不意外。原来,青峦终于认清,与她的只是兄妹之情。荷沅看了一段没再往下,一把将信撕得粉碎,扔进马桶里面冲走。这一晚,她憋出一身痱子,和脸上额头鲜红欲滴的六颗绿豆大粉刺。

真的只是兄妹之情?荷沅嘿嘿冷笑,借口!兄妹之情能超过父子母子之情?以前他为什么花更多时间精力在她这边?真兄妹的话可能如此?既然事已至此,后面的解释抑或道歉,更甚至是善后,还有什么意义。青峦还不如直说情断爱逝,反而真诚。荷沅鄙薄青峦的托词,为人,即使分手,也应好合好散,对得起彼此。而更让荷沅气愤的是,青峦给予后人机会,进到她的安仁里对她耀武扬威。

大四,这个走在校园,放眼看去,几乎都是师弟师妹的阶段,宋妍也是黯然神伤。裙下不贰之臣老莫抛下一句等我回来接你出国的誓言,尾随青峦远去美利坚。荷沅前车之鉴,宋妍怎肯相信老莫?暑假之前对老莫还有点期待,暑假回来看见荷沅遭遇,心中开始惶恐。原来天天与老莫在一起,并不觉得他多好,现在老莫离开,宋妍的心里反而都是老莫,挥都挥不去。这一段时间,宋妍每天听姜育恒的《戒烟如你》,荷沅天天红着眼睛背单词,偶尔荷沅也跟着宋妍一起叹一声,戒烟如你,戒你太难。

不过很快,为生活所迫,因为面对今年毕业生的分配难与留城难,又不敢将希望寄托到只有一信相牵的老莫身上,宋妍早作打算,托前年分配进省种猪场的老乡刘军平的关系,进种猪场勤工俭学。荷沅动心了一下,最终没有跟进。种猪场是个不错的地方,政府为了留住人才,虽然种猪场远在郊区,可还是将种猪场的集体户口定为中心城区户口。宋妍的想法是,混过一年,稳住中心城区户口,以后骑马找马,也算是曲线留城的办法。

忙碌的祖海则是奇怪了,怎么那么多天在安仁里不见荷沅,难道荷沅能比他忙?不是说四年纪是最闲的时候吗?终于忍不住,在周六中午艰难地打通学校总机,联络上寝室里的荷沅。祖海也是爽快,直接发问:“你干吗不回安仁里?傅姐说你开学后都没回来。”

荷沅对青峦失望,连带着也不想见祖海。都不知道他们哪天一翻脸,一个借口就把她推开。她只是淡淡地道:“我这几天加紧背单词考托福,没办法回家。你请让傅姐多照应安仁里。”

祖海听着只觉得荷沅的话中透出冷气,但他还是好脾气地笑道:“回来半天总可以的吧。我刚从苏州回来,带来一筐阳澄湖的大闸蟹,你请要好同学一起来,我已经把柴外婆也叫上,今晚一起吃蟹。”祖海其实还没与柴碧玉说,因为他一向头痛柴碧玉家青婆的势利眼,能不去敲她家的门就不去,但是今天听荷沅的话不对,他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刻便将柴碧玉拉上增加砝码。

荷沅一向尊重柴外婆,只得应了。

祖海的桂花蟹宴设在他熟悉的一家粤菜楼包厢,虽然最近广州菜当道,可到了吃蟹季节,依然是大闸蟹唱上头牌。

荷沅骑车穿越小半城区,紧赶慢赶赶到包厢,发觉柴外婆与祖海都已经到了,柴外婆还带着青婆。柴外婆穿着一件翠绿织锦旗袍,衬着她雪白头发,雪白脸庞,和殷红双唇,虽然她年近八十,在场还是她最美丽。祖海雪白衬衫,挂一条土黄配黑色斜条领带,下面同色的土黄长裤。连青婆也是穿着一件顺滑的香云纱改良旗袍。荷沅发现自己穿得最差,一件白色T恤,一条深蓝牛仔裤,头发是乱糟糟的马尾巴。

桂花是柴外婆自家小院里带来,小小一束花球,却是满室飘香。柴外婆有趣,居然还从安仁里带来了紫苏叶子,说是浸在黄酒中吃,最是去腥。红着眼睛躲在学校悬梁刺股了一个多月的荷沅看着此情此景,忽然心软,身体深处不知哪儿叹出一口气,全身骨骼似是散架了一般,一种疲惫缓缓升上心头。

柴碧玉招手让荷沅坐到她身边,戴上老花镜,捏着荷沅的手左看右看,喃喃地道:“怎么回事,一个月不见,人瘦成这样,脖子上的婴儿肥都跑了。你不是说四年纪的功课不紧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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