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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山好水好花儿(234)

老骆道:“够了,我也安排一下。你就别跟我儿子说了。”

荷沅答应。放下电话,总觉得老骆口气很沉重,好像要与什么生离死别了似的。这父子俩是怎么了?

过一会儿,小骆一身干净下来,依然是翩翩少年。荷沅掩上电脑,招呼他入座吃饭。小骆拿筷子前,问了句:“要不要等老丛?”

“他得半夜回来,我们自己吃。今晚没准备,随便吃点,明天我做你爱吃的。考得好不好?”

“我本来是保送的,你说我会考得差?”

“狂死了。那还蔫头耷脑干什么?吃饱点,明天拿你做苦力。”

“比周扒皮还狠。”

“那当然,我们采用的是科学的剥削方式。准备去留学吗?我下月初去美国谈设备,顺便参观我朋友帮我联系的同类型企业,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去,路上有个伴。”

小骆轩眉看着荷沅,好一会儿,才道:“我爸没跟你说什么?”

“你们爷俩一个德性,都希望我是未卜先知的仙女。你们之间肯定有大事,我不问你,你看着我能解决就告诉我,我不能解决就闷着。你就在这儿好好住着,叫老丛带你去钓鱼打猎。那家伙爱玩。”

小骆点点头,不再说话,异乎寻常地飞快地吃饭。荷沅跟着也只能快吃,吃完,一起进入书房,小骆把门带上。

荷沅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便给他泡了一杯柠檬水,坐在小骆旁边的沙发上。小骆还是犹豫了很久,直到把一大杯水都喝光了,才对着倒水的荷沅的背影道:“老梁,我对我爸爸很失望。”

荷沅一听,差点手中杯子掉下。小子发疯了,这么完美的爸爸他还要心生不足。“你爸棒打鸳鸯你们了?”

“不,我已是男子汉,已经知道控制情感。但我对我爸失望,他竟然不会控制自己的情感,竟然找了个单位里搞文艺宣传的女子,我爷爷也说他鬼迷心窍了。那个女子我见过,只有美丽躯壳,没有灵魂。而爸爸却在我考完通知我,他准备跟那女子结婚。呵,我这才明白我爸为什么坚决要把我送出国念大学。我很失望。我理解他续弦的考虑,但是他找那么个人,他把我妈妈搁哪儿去了?让我妈妈与那种人并列?我坚决反对。”

荷沅真是打死都不会想到原来是老骆岀问题,但听老骆今天的口吻,除了疲倦,并无喜悦。听了小骆这么说,荷沅心里也非常不舒服,偶像一样的老骆,竟然找个没有灵魂的女子,真让人对他失望。荷沅毫不犹豫地道:“小骆,我理解你。”她心中一直感觉老骆好像就这么下去了,不会结婚,也觉得没人配得上老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结婚了,而且是栽下了云端。

小骆获得理解,他再克制,终归是个大孩子,顿时来了点精神,“你真的理解?”

荷沅肯定地道:“对。老骆在我心目中跟散仙一样的人物,我……真不舒服。对不起,我没见过你妈,只能从你爸角度考虑。”

小骆点头:“对,我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我爸简直是堕落。”

荷沅没有应声,坐在沙发上发呆,还是不能相信老骆竟然要结婚。她心中很排斥这个信息,拒绝接受。小骆也发呆,但庆幸终于找到同道。他找爷爷的时候,爷爷除了骂爸爸“鬼迷心窍”,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听得小骆都想为爸爸打抱不平,所以落荒而逃。他想了很多熟人,终于决定来非常投机的,性格又像他妈妈的梁荷沅家。他需要老梁的支持。只是感情支持,因为他再生气,也已经在两天一夜的火车上想明白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也要娶人,他是推翻不了爸爸的决定了。老梁的生气,让他很觉安慰,仿佛感受到,妈妈也是这么对爸爸失望。

但荷沅终归还是成年人,生了一个来小时的气,还是跟小骆一起分析老骆为什么要找一个没有灵魂女子的原因。荷沅分析,这就好像是小骆妈妈是一件色彩完美的浅灰衣服,她去世后,老骆一直再找那抹浅灰,但是,同样的颜色哪是那么容易找,尤其是小骆妈妈是那么出色的颜色。失望之余,老骆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干脆找美则美矣,却无灵魂的粉红粉绿,倒也与灰色搭配,而且愈发衬出灰色的高贵。希望因此,老骆更能记得前妻的好处。

对于这种解释,小骆挺能接受,他认定,爸爸一定是这样想的。妈妈在爸爸心目中,只有越来越美丽。因此,小骆的脾气平静了很多,再说他硬座火车一路疲累,坐没多久回去房间睡觉了。

而荷沅心中却是一直很不舒服,呆呆坐了很久,总觉得不能理解。

回来知道这个消息的祖海心里却隐隐高兴,如此,荷沅与老骆的电话总不会那么频繁了吧。虽然他相信荷沅与老骆肯定没什么。

荷沅是带着拒绝又迫不及待的心情到北京的。直接从机场打车到老骆提供的地址。

那是一条老北京古老的胡同,高高矮矮的大门背后,是传说中的四合院。照门牌敲开一扇朱漆已凋的大门,里面是穿着简单白色短袖配灰裤子的老骆。院里石缝间,长着青青野草,一棵不知什么树,被虫子啃得破破烂烂。入目的是无穷的萧瑟。

老骆关上门,神态自若地问:“我儿子在你那里可好?”

荷沅心中不知怎么有点怨愤地想,你还记得儿子呢。“挺好。比到的那天情绪好不少。我已经知道了。”

老骆若有所思:“你劝他了?他肯听?你怎么说的?”

荷沅淡淡地道:“小骆一直是个很讲道理的孩子,他很理性,虽然心中热血沸腾。我给他讲了衣服搭配的原理,他接受。就这样了,等他缓过劲来,他会回来。”

“衣服搭配?你坐,我已经给你沏了枫露茶。你说说什么原理。”

七月的北京很热,但是走进房间,却是阴凉,跟安仁里似的。相比院子的荒芜,里面却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荷沅坐在一把嵌象牙的黑沉沉太师椅上,也不知这是酸枝还是紫檀,坐上去凉爽。她喝了口枫露茶,便将前天跟小骆提起的灰衣服的原理说了,说完,有点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您未来太太了。”

老骆却看着荷沅,温柔地微笑。见荷沅不自然地撇过脸去,才喝酒似地喝下手中流云万蝠粉彩杯子里的茶,起身道:“来,我一直说带你看看我的老家。很快有人送中饭过来,我们边喝边聊。先看这套杯子……”

果然,很快有人送中饭过来,没有饭,只有丰盛的下酒菜。老骆将红酒倒入一只白玉似的薄胎执壶里,顷刻,那酒壶竟是泛岀淡淡的晕红。真是非常美丽。老骆是个散仙一样的人,他懂得怎么生活得最美,点点滴滴。

老骆没有动一下筷子,一手执壶,一手举杯,跟荷沅微笑道:“你喝吗?”

荷沅摇头,“这样小小三杯我就可以打醉拳。”

老骆微微一笑,也不勉强,用执杯子的手指向大门,“看看那里去?上面的画,还是我十几岁时候一笔一笔画上去的,”说着,往杯子里倒了杯酒,喝了一般,便径直走出屋去。一边继续道:“当时,那里住了一窝燕子,秋天燕子南飞,门梁上只余灰泥斑驳……”

荷沅早起赶路,此时饿得腹擂如鼓。只得很煞风景地操起一盘鸭舌,拈一双筷子跟在后头。老骆回头看见,又是一笑,道:“也不说多拿一双筷子。”荷沅闻言忙飞身回屋又拿一双,但见老骆两手都满,只得帮他拿着。

老骆又喝一口酒,指着那画道:“看得出画的是什么吗?”

荷沅踮起脚尖看清楚了,忍不住展颜一笑:“少君子亦知慕少艾。仿唐伯虎的美人。”总算客气一下,把“好色”两个字略了。老骆听了大笑,仰首看着那些画,自言自语道:“当初我被我妻子损得体无完肤。”荷沅看看老骆有点黯然的眼神,无语,只得默默地啃她的鸭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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