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记忆[短篇](70)

可是把它捧在手中，那柔韧的质感，珍珠一样的色泽，展开后“地狱鬼炼蝶”的刺青图案，都在无情地宣告，他推想的惨绝人寰的事，是真实地发生了。

发生在阿罕塔——江恺诺的身上。

“小江，你、你没事吧！”张队紧握住他颤抖的双手。

他挣开，担心别人的手会弄皱了阿罕塔的那块皮肤。他强忍住胡思乱想，可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他猛然抬起头，向李芳大喊：

“还愣着干吗？快放录像！”

……　……

十五分钟后，江恺同把一个办公椅扔向会议室正中的液晶电视，残忍的画面瞬间消失，他像发疯的雄狮一样连声嚎叫。

“尹天海，我一定要杀了你！”

几个男同事上前按住江恺同，张泊涛用上级命令下属的语气呵斥道：“你给我振作点！再这样发疯，我就把你调出行动小组！”

江恺同闻言立刻收敛了情绪，他弓着身子央求：“张队，让我留下来！我要亲手捉拿尹天海！我要找到阿罕——找到江恺诺，生要见人，死要……”

声音突然梗住，江恺同用颤微微的双手捧起那张刺青人皮，地狱鬼炼蝶，黑色翅膀肆无忌惮地向两边延伸，左侧翅膀上，令人眩目的图案中，隐现着一个“海”字烙印，蝶身正中的骷髅头，两只眼睛的位置各有一团幽黑的火焰，像是地狱的鬼火，在迷惑人的心智。

“死要……见尸！”

☆、飘零

2.头号通缉犯，人称“鬼蝶”

2002年8月，反恐战争爆发后的第八个月，江镇和另外三名同事，以国际志愿者的身份入境阿富汗。

早上八点刚过，江镇照常出现在洛坦镇最重要的道路上。

说是主干道，也不过是条稍宽了点的黄土路。偶尔可见几辆载着救济物的大卡车从身边经过，尘土飞扬扑面，能够让你从穿越到中世纪沙漠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真是人间地狱！”江镇用手捂着嘴巴，闷声闷气地自言自语。

他的这句评价，一点都不为所过。

洛坦镇地处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西南部，虽然不太富足，在国家地图上都不会标注，但就是因为它是喀布尔最落后的小镇，政|府军又疏于管理，因而成了恐怖组织埋伏阻击的最佳据点。

一个星期前，江镇还没来的时候，美国联军曾在这里与一群恐怖分子交火，从而阻断了他们潜入城区实施自杀式爆炸的计划，交战拯救了城区，却给这里带来了灾难。

小镇的房屋建筑以泥砖为主，大多是平房，高楼也不会超过三层，经过坦克飞机机关枪的洗礼，超过一半的泥墙都变成了碎土。

无家可归的人只能走到太阳底下，把战争误伤致死的亲人埋葬在镇南的小山丘上，再三三两两找片空地搭个帐篷。

可是有帐篷的只是少数，很多人就在路边，找个尚且挺立的墙角，在六月的燥热中露天而席。

他们只能依靠救济，饮水和三餐都成了奢侈，更何况医疗救援。所以，受伤的人，比那些死去的人还要不幸。

每天早晚，在特供国际志愿者的帐篷和儿童福利院的往来途中，江镇都会看到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他不是不想管，实在是见得太多，力不能及，心也麻木了，何况他还有任务在身。

作为一名公安干警，他和同事们此次深入阿富汗，为的是追捕公安局头号通缉犯，人称“鬼蝶”的□□头目。据线人报料，鬼蝶正在洛坦小镇，计划与一众□□武装做军|火交易。

已经是第五天了，追捕工作毫无进展，他自认为没有露出破绽，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伪装成护工身份的他们做起基础护理来也是像模像样。

也许是线人的情报有误，或者是鬼蝶太过狡猾。

“不管怎么样，再坚持两天就打道回府了。”

江镇长吁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对无功而返不觉惭愧。

阿富汗政|府只批准他们一个星期的逗留期，起初他还为争取更长时间而软硬兼施，而现在，他只想早点脱离这个人间地狱。

如果这天早上，他没有见到拉菲亚母子，两天之后他就真的会离开了。

☆、飘零

3.妈妈，扔了我吧。

战争让很多孩子变成了孤儿，这些孤儿又大多身负伤病，形式所迫，洛坦镇上唯一的儿童福利院，改建成了孤儿们的临时救护站。

福利院的主建筑不过是个厂房一样的泥屋，长方形的室内整齐地摆放着一张张担架床，成排成纵，只留下狭窄的空隙供医护人员走动。

因为床位和物资的紧缺，收容在这里的孩子都是伤势严重急需救治的，但凡孩子们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以下床走动，院方就把他们赶走，再分秒必争地抬进另一个奄奄一息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