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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8)

[脸红的天使,天使猪]

没多久,素素同寝室的另一个女生,周欣桐开始逃课。但她不会大段大段地逃,通常是逃了两节课又回来,再根据现场的情况决定下两节课的去留。

班长何宝来问素素,是否清楚周欣桐逃课事件的内幕。素素睥睨他:“我可是好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何宝转身的时候好象有些难过,卓旭阳拿食指按着鼻头,吐着舌头小声骂了一句:“何小班,有本事再去打小报告呀。”

厌烦何宝的,绝对不止素素和卓旭阳两个。此人当了两年的班长,据说全靠向老师打小报告博取欢心。班主任是老班,他便被称做小班,何小班。他脸上不写,心里多半也一直在愤恨。虽然是堂堂一班之长,越来越多的人不买他的帐。

除了温婷。

温婷暗恋班长,是五个月前素素发掘的惊天大秘密,她问温婷:“何小班究竟是哪里好,值得你一朵鲜花梦想与牛粪擦出火花?”

温婷当时就恼了:“我喜欢他,这不需要理由。”从此以后素素就再不敢在温婷面前数落何宝。她觉得温婷看何宝的眼神都是缱绻万千,本山叔叔说那叫“秋天里的菠菜”,素素于是暗自觉得好笑,亏她还被封为校花。

素素犹记得,当时初进校,她连地皮都还没踩热,温美人的名号就传遍了高年级的课堂。众多学长纷纷借着课间操,宁可绕道也要来检阅传说是否属实,之后就叹息得像吃不着葡萄的酸狐狸。很多人都觉得温婷的美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宛如围墙上的蔷薇花,要攀折绝非易事,弄不好还可能动骨伤筋。

素素不明白,她曾经问卓旭阳,怎样的女生才逼得人不敢攀折。卓旭阳弄得像首打油诗:“外表美艳,才华横溢,气质动人,品质动心。”素素于是想起奶茶刘若英,她十几年来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的崇拜。“可是刘若英的外表也并不出彩啊。”她犯迷糊。卓旭阳就凑近她说了一句:“你比任何人都出彩。你是天使。”

素素的脸刷地就红了,她平生第一次,像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低着头,张开嘴也说不出话。继而卓旭阳拿出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姿态,嘻嘻哈哈晃着素素的脑袋:“喂,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跟你表白吧,我可是举世推崇的王子,哪会牺牲自己来饲养一只天使猪啊。”

素素板起面孔不理他。她那一次和卓旭阳斗气足有十三天,除了老师要求他们前后桌练习英语会话,素素几乎就当卓旭阳成了透明。最后还是苗栋栋劝服了卓旭阳,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让他硬着头皮向素素道歉,才化解了这段恩怨。

[向然,你的脸怎么脏了]

十一月七号,星期六。学校的课到下午四点终于结束。温婷喜滋滋地约到何宝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素素答应妈妈这个周末回家,卓旭阳又一次很慷慨地拍着胸脯说:“一起走,我也要回家。”素素刚要应承,就看见向然从校门口出来。素素喊他,声音很清脆,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还能散发出甜味来。

向然看见她,轻轻地点头表示礼貌,然后又径直绕过他们继续走。卓旭阳露出戏谑的神情:“学什么不好,就学那谢霆锋装酷。”

向然的步子稍微顿了一下,素素疑心他是听到卓旭阳的抱怨了,曲着手肘往卓旭阳的肚子上就是一撞。然后她追过去,套着向然的步子和他说话:“卓少他胡说八道口没遮拦,你别和他计较。”

卓旭阳跟在背后,他觉得他真想一脚就踩扁向然的一部分身体,然后把他全部踩成一块皮,晒干了挂在学校大门口,像迎风的旗那样飘,以警示后来的人,绝对不可以装深沉。想到这里,卓旭阳竟然像傻瓜那样笑出来。

素素转过头,对他又是一顿眼神的毒打。

“向然,你怎么就不跟班里的人说话呢,你一个人在角落,多寂寞啊。”素素不知怎的就用了一个小孩子很避讳的词来说向然。向然先是略微一怔,但竟然露了点笑意:“你知道什么叫寂寞吗?”素素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到家了,”向然说:“程灵素,再见。”

“请叫我素素,”她微微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显露的程度恰到好处:“同学都这样叫我。”

“那,素素,再见。”向然觉得他像在跟一个小女孩玩文字游戏,心底那些或冻结或干瘪的壳小小地松动了一下,随即,还是死寂。

第二个星期周欣桐回学校上课,颇有些尴尬地说对何宝说:“以后都不逃课了。”一边还斜斜地瞟着角落里的向然。这个小动作却被素素逮了正着。她于是吃过晚饭就提早到了教室,她知道那段时间向然都会在座位上做习题。

素素的口袋里揣了一条阿尔卑斯的奶糖,打算贿赂向然。哪晓得向然一看见她扑闪的眼睛和搞怪的表情,就主动开了口:“周欣桐在十五号当铺做清洁工。我说她如果再不回来上课我就把一切留给老班来裁决。”素素张大嘴,夺了他手上刷刷挥舞的原子笔:“你怎么知道?”

向然的头稍微抬了一点,不屑地说:“我常去那里喝酒。”

在素素看来,好小孩是绝对不该去酒吧那样杂乱的地方。她从电视上看见摇摆机一样浑身晃悠的男女,暴露的服装和奇怪的发型,杯里盛满浑浊的液体,闪个不停的灯光比夜明珠还要暗。房子里没有脸,只有谁或谁模糊不堪的轮廓。

可现在向然竟然响当当地跟她说,他常去那间名为十五号当铺的酒吧。素素觉得就像彗星撞了地球,怵在向然面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向然的头又再抬起了一点点,以至于素素隐隐看见向然左边的颧骨上贴着什么东西,她问:“向然你的脸怎么脏了?”然后就得到向然长久的沉默。

[向然说,我们都要勇敢]

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十二月,高02级文科班的话题有两个。皆和向然有关。

也不知道是谁带回的八卦消息,说向然是另一所学校过来的留级生。曾经因为一个女孩和街上的流氓混混起了冲突,被人家砍了两刀。命是保住了,就是没来得及参加高考,学校后来也因为这件事而拒绝收留他复读。

苗栋栋说这就像李寻欢的飞刀传奇。素素觉得不可信。

第二个话题就更加让素素忧心了。鉴于她是全班第一个和向然说话的人,偏又是女生,流言就开始造次。飞呀飞的,不知道怎么就飞进了老班的耳朵。

素素原本就是班里的重点看察对象,曾经有老师因为她上课小动作不断而向老班告了御状,再加上她经常界于迟到与不迟到之间抵达教室,引发卓旭阳等人的一阵骚动,老班连上课讲“红颜祸水”这个词儿都会有意无意多看她几眼。

“这么标致的女儿,可惜不懂得洁身自好。”老班在电话里这样跟素素的妈妈抱怨。当素素周末回家,妈妈在厨房一听见开门的声音,就拿了锅铲出来,拧着眉毛,很严厉地喊:“素素,你过来!”

素素此时难过得就只想哭,老班不理解她,怎么可以连妈妈也要怀疑她。“你听见我在叫吗?过来!”素素第一次觉得妈妈的声音吓着她了,她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我和向然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素素扔下书包哭着喊着冲出门去,妈妈在后面喊,她全听不见。她从城东走到城西,最后走到大桥上。那时的天已经黑了,是冬夜,温暖散得早,风吹得呜呜响而她的身上只有单薄的毛衣。她把羽绒服留在了家里。

素素靠着桥栏杆蹲下来,抱住膝盖,眼泪又滑了下来。她恍惚听到有人喊她:“素素。素素。”她悲哀地想会不会是爸爸。她宁可自己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用一根火柴照亮一个愿望。那么她就能看见她亲爱的爸爸,在火的微光里对她说:“素素,爸爸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