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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7)

卓旭阳叉着腰活像个圆规脚的杨二嫂:“程灵素,你在嘲笑我们!”素素一脸的愕然。卓旭阳说:“在座的就没几个不是光棍,你何必要说如此敏感的话题。”

喧闹的课间,因卓旭阳的这句话,满场皆静。随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素素拿手指戳卓旭阳的额头,好气又好笑,一句话说不出来。

从那以后素素就一直在想,天纵使塌下他们都要像老鼠那样快活,比老鼠还快活。

不过高二的时光终究还是匆忙,尽管他们习惯性地沉浸在自己五花八门的游乐场,尽管高考两个字是不受欢迎的魔鬼党。但老班的殷殷嘱咐总会让素素有点忧伤。

她知道妈妈放一切的希望在她身上。她就是妈妈的天是妈妈的地。她更加不能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亲戚们有说笑的话柄。

可是她的成绩在班里算不得好,顶多是中等,她心里着急偏又克制不了自己没心没肺的陋习,半学习半玩耍,她不知道,她的未来,要怎样努力才会是自己希冀的模样。

[为什么,就是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那个时候已经出现新概念作文大赛,素素原本就喜欢写点她自觉很精致的小文章,也曾有网友对她的笔触加以“空灵”的赞赏。虽然那些关乎爱情,又铮铮然透出灰色忧伤的文字,绝对不会被老师认同。

素素是个双面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微笑的酒窝是素素的招牌,她把她的伤心和不愉快全都包裹起来,尽量不去打扰,她想它们最好就这样安静地睡觉。

十二岁那年,素素的爸爸毅然离开,右手撰着去珠海的火车票。爸爸曾经是素素的英雄,如今却让她美梦成空。

她记得爸爸第一次出川,回来就兴冲冲地对小素素描绘旅途所见。他说那列火车可以穿越一个山洞就变换出无垠的戈壁滩,就像素素的小学课本上写的那样,还有白杨。

后来爸爸不知道出了多少次差,陪她吹了十二根蜡烛就此远走。他说他要出去闯荡,就好象金庸的武侠,所谓闯荡江湖,扬名立万。

爸爸说,也许一年半载,也许永不再回来。素素看到妈妈的眼泪断了线,她就扔开爸爸的手,跑到院子里踢翻了她最心爱的太阳花。

小时候看童话,王子和公主总是能拿到幸福的证书。素素虽然不懂,却觉得又温暖又美好。

有的时候,爸爸削一个梨,切一块,放到正在织毛衣的妈妈嘴里,又放一块在她嘴里。她就觉得爸爸是当了国王的王子,妈妈是成为王后的公主,他们按照安徒生说的那样生活,好好幸福。

而她自己,也将步他们的后尘,等待一位王子,也和她过那样的生活。她小小年纪就看好爱情,但她不说,也不碰,所有的长辈都说爱情是学业的大敌。

后来素素知道,中国人有个迷信的说法,梨分不得,是所谓“分离”。

妈妈告诉她:“素素,你要相信爸爸会回来。就像散步,速度虽然慢了一些,但他总会累,会倦,然后就要想起我们来。”

“妈妈,爸爸爱你吗,可他爱你怎么又舍得离开你?”素素说:“他还真是无情。”

事隔五年,妈妈的悲伤减轻,笑容也变得恬淡。素素的恨意逐渐在期盼和想念中消散。越是临近毕业,她梦见爸爸的次数就一次次增多。她猜想,爸爸也许真的就快回来了。

于是素素把这个亲身的故事写成两千字的小说,比起老师布置的作文,整整多出一千两百字,她觉得她就像完成一项巨大无比的工程,那几乎花去了她半个月的时间。

她去自己的网上日记本,其实那不过她申请的一个免费留言板。她给那次的日记命名为痴心妄想,她说她希望新概念大赛的评委可以给她最光荣的奖,然后她就不用整日整夜担心自己到底有没有大学肯收容。她也许就是韩寒第二。

网友们都祝福素素,这让她的心暖洋洋,充满美好的期待。

可素素最后还是连决赛的通知也没有拿到,苗栋栋说:“一定你的古文功底不够,文字就显得轻浮幼稚。”卓旭阳说:“一定是你玩得不够多,阅历少就没有那些沧桑。”两个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然后他们一致决定周末去故事村K歌。

那个时候学校有规定,高中的学生都必须住校,有舍管每晚查房。而白天通常都是满满的课,从清晨七点半到夜里九点四十。所以除了吃饭睡觉,时间都被学校强制性卖给了书本。

只有周末,那简直就是他们神圣的教堂。他们从星期一的凌晨开始虔诚等待,又在星期天的午夜黯然缅怀。

时间太慢,可你一旦催促,它又会快得停不下来了。

[疯长的水草,蹉跎谁的花样年华]

于是,这时间就奔跑到高中三年级的“涌泉穴”。

话是苗栋栋说的:“涌泉在足底,是最不具杀伤的压力,当它漫过了腹部的天枢穴,再从鸠尾到后脑勺的风池穴,最后淹没百会穴,嘿嘿,就不知道好日子还肯不肯与我们狼狈为奸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经过了卓旭阳整整一年的精心改良。

若在以前,之乎者也就是苗栋栋的招牌,还经常晃动一根手指,说子曰子曰。素素与苗栋栋初中就已经同班,到如今已然成为至交。“书呆”的外号还是素素不小心泄露的,以至于苗栋栋索性明目张胆继续他的古文生涯。

卓旭阳恼他,说孔子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他们同住一个寝室,卓旭阳白天就教苗栋栋说一些时新的词,从秀逗和搞笑到CS和星际争霸。夜里就蒙着被子连同寝室的另一个男生谈论起漂亮的女生和自负的男生。

有一次他们说起素素,苗栋栋拍着大腿说:“初一的时候老师点名,我听见他喊程灵素还真把我唬了一跳,我想素素她老爸一定很崇拜金庸。那要是我老爸可就惨了,你们现在就只有喊我苗人凤苗大侠了!”卓旭阳当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很激动地说:“苗栋栋目前改造状况良好,整句话没有一个之乎者也,已经完全跟上了潮流。”后来还是舍管老师拿着手电筒扫射进来,他们才止住了说笑乖乖睡觉。

几乎整个高中部的人都知道,卓旭阳的老爸是县长。传说他家里的金山银山多得都可以买下城西那一整片住宅区。再加上卓旭阳颇有点接近陈冠希的模样,暗地里偷望他的女生还真不是屈指可数。那时最流行的便是递情书,娟秀的字迹写在浅粉色的信纸上,再喷上点仿冒的三宅一生香水,熏得旁边的人对卓旭阳又羡慕又嫉妒。

向然就是在这样浓厚的脂粉香味里,抬起了他低得快要碰到课桌的头。他的眼光狐惑扫射时,刚好配合了素素的东张西望。素素朝他轻轻淡淡点头微笑,他愣一下,便又放弃寻找,重新低下头去。面前是一张好象永远做不完的数学试卷。

向然是新生,开学的时候被老班领进教室。他的头发微长,左边的额前有很多参差不齐的短发,稍一低头就可以遮挡上半部的脸颊。以至于老班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把他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上。向然就拎了他污迹斑斑的书包一声不吭地坐好。老班跨出教室门口又探半个身子回来,很严肃地说:“向然你抽个时间去理发店把头发剪了。”

至于这后来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素素也不清楚。总之向然的毫发无伤,一直就是那个模样。老班也没有再当众为难过他。

素素对这个黑得像碳冷得像冰的向然越发好奇,甚至她连他的五官都记得不是很清楚。苗栋栋说向然的头就是张爱玲讲的那样,低到尘埃里去。素素猜想他也许有难以言说的伤,不似自己,可以筑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不给任何人观赏。

但时光依旧是疯长的水草,太阳出来月亮落下,来来回回算不清谁又蹉跎了谁几分之几的花样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