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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3)(13)

我怯生生地望着他,吞吐地说,我叫华阳。

他惊愕的表情就和我预期的一样。

我并非恶意欺骗他,但还是羞于自己的卑劣,红了面颊。

[ 黄粱一梦 ]

随即,我成了节度使府上的一名丫鬟。

因为我慌称自己父母双亡,装扮得楚楚可怜,他心肠软,便和玉锦商量了,留我在府中做三等的卑女。而他仍然和玉锦出双入对,偶尔我经过他面前,他连一个正眼都不看我。

我却始终怀有一线希望。我想我如今已是平凡的女子,我的小指上也有一条看不见的红线,谁又能判我拴不住他,笃定我是输家?

但事情往往叫人措手不及。我的话还在嘴边,说与不说之间,他已然向王家提亲。玉锦满心欢喜地看着他,他亦笑脸盈盈。两个人在花园里站着,影子交叠,大有羡煞旁人的意味。

我端着果盘经过,看见他,步子便停了。躲在梅树背后望他,心中好似结了蛛网。

后来,他拦住我,用戒备的眼神,问,为什么总是鬼鬼祟祟的?

我揶揄地笑。他看不见我眼中的痴缠与荒凉。我还能对他说什么。不巧的是,那一天有绵绵的细雨,我们在露天,没有遮挡,我额上的梅花模糊了,皱缩了,变成一条细致的红线,从眉心到眼角,一直划到唇边。

我觉察,慌忙低了头用衣袖去擦。

他叹道,原来不是天生的,却为何故意画上这么一点呢。

我用一种几乎被尘埃湮没的声音怯怯地呢喃,因为你。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这边厢节度使王茂元对女儿的婚事并不着紧,聘礼收下了,却总是拖拖拉拉。清晨我打扫前院的时候,见他面红耳赤地指着玉锦说话,便偷偷地靠过去,听他说什么令狐家财大气粗,若结了姻亲,对王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心头一惊,折断了左手边的一枝腊梅。王茂元厉声呵斥,是谁?竟敢偷听我们讲话!我很害怕,索性转身就跑。绕到后院,随手推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偏偏就是他的房间。

我知道他染了风寒,蹑手蹑脚走到床边,看他昏沉沉地睡着,便又想起在天庭的时候,我对着姻缘镜一丝不苟地看他,面红心跳,而如今他与我咫尺的距离,却依旧疏远。

我在床边坐着,渐渐地探身下去吻他。他微微睁开眼,含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竟没有松开。

他说,玉锦,我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我整理衣衫从他的房里匆匆离去的时候,落下了一张粉色的丝绢。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我想这样也好,他只将我当作玉锦,我却可以在他身边留下永久的证据。

没几日,令狐家的二公子木戎,带了布帛千匹黄金万两,亲自上门提亲。我丢下手里的活跑到前院,本想看个究竟,但一时仓皇,跟送茶水的丫鬟撞了满怀。木戎循声望过来,怔怔的,反复看了几眼。

早听说,令狐木戎乃荒淫好色之徒,除了原配,家中还有七位妾室,有自家的丫鬟,也有正经人家的小姐,还有几个,是出身青楼的烟花女子。

我心里的石头忽然裂开,轻飘飘飞走了。

是夜,轻佻暧昧的芙蓉帐中,令狐木戎答应,他将收回全部的聘礼。我拼命保持一副如花的笑靥,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某个清晨的延续。

此后我成了攀附权贵不知廉耻的低贱女子。他们说,令狐木戎甚至没有花一个铜板,便有我对他娇嗔献媚,投怀送抱。

我终日笑脸盈盈,看似雍容大度,实则僵硬。直到王茂元府上传来喜讯,他娶了他不可失去的女子,玉锦,我便不笑也不哭了。

令狐木戎因此嫌我木讷,没多久新欢另结,将我搁在一旁了。

渐渐的,捱过五年。

五年后。玉锦患病离世。我满心的槁木死灰,亦因此受了惊吓。我以吊唁为名,到王府去看他。我看见书房里堆满破旧的宣纸,纸上写的也都是同样一首诗: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他就那样虚弱地坐在椅子上,问我,你是谁?

原来我为他赴汤蹈火,他亦不会记得我。

这便是最后的结果。

[ 轮回之始 ]

我仍在天庭。我是穿针引线的红娘。我的手心有两条姻缘线。我正准备将它们偷偷地拴到一起。月老突然出现,阻止了我。

然后我的脑中闪过很多的片段,我在凡间,在他身边做一名下等的丫鬟,我对着镜子画一朵梅花,我披着凤冠霞帔,但揭盖头的人不是他。我们各自情深,亦各失所爱。

我问月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你若私自篡改姻缘接了这两条红线,你所看到的,便是你的将来。红娘,迷途当知返。如此下去,你始终得不到。

我跪下来,忏悔着说,红娘知错了,请月老饶恕。月老拈着花白的胡须,点点头,满意地离开了。我看见他眼里的慈祥,深感愧疚。

因为我还是欺骗了他。

我用手指轻轻地绕了一个环,两条红线被绑在一起。想起将来的某个清晨,能够为我深爱的男子,遗落一方锦帕。我艰涩地笑了。有眼泪刚好落在红线上,刻着他的名字的地方。

他叫,李商隐。

红颜·断情剑(飞魔幻08年9期)

一、

从此,麒麟山庄将再没有宋绿翘。只有一个杀害师母,亦即是庄主夫人柳媚的叛徒。她成了过街的老鼠。武林的败类。

麒麟山庄誓言,决计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那几天,绿翘连做梦也会看见卓缘。就像当日,她在柳媚的房间,看见跌跌撞撞的卓缘,脸和前胸都有零散的血迹。

衣冠皱乱。面带惊恐。

彼时的柳媚已昏迷。腹中插了一柄细长的尖刀。血浸染了大片打衣裳。而卓缘却什么也不说,逃亡似的夺门而出。

并且,狠狠的推了绿翘一把。

他走后,山庄有许多人都来了,是因为听见之前的争吵打斗声音的缘故。庄主江玉麟,大小姐江舒娅,他们前脚跨进门,后脚脸色就由红润转青白,再发紫发黑,盯着绿翘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默。

绿翘缓缓的站起身,手里拿着从柳媚的腹中拔出的匕

首。鞋和前襟都沾了血。表情亦是仓皇。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惟有沉默。

就像梦魇里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的逼仄压迫。她摇头。只是摇头。跟着就有弟子指责她的来路不明,她孤僻不合群,甚至说她也许是邪派的奸细。江舒娅挥剑抵上她的喉咙,道,“你若不给出合适的理由为自己辩驳,就休想走出这个门口。”

“师傅。我没有。”

绿翘带哭腔的望着江玉麟的背影。她所崇敬所仰慕的一代武林豪杰,此时连正眼也不给她,而只是抱着奄奄一息的妻子,替她推血过宫,以内力护住心脉,希望还能挽回一线生机。

“师傅。我没有。”

绿翘重复。不断的重复。可是那鲜血,那凶器,再加上闪烁的言辞,似有隐瞒的慌乱神态,就越发增加了她的嫌疑。那些山庄弟子大概是报仇心切,也或许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突然地,拨开剑冲着绿翘呼啸而来。

“师傅。我没有。”

即便在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间隙,绿翘依旧斩钉截铁,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在牙齿里咬碎了再狠狠的炸开。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凌天峰听罢了绿翘的叙述,皱眉问道。那已经是第五天的黄昏。有雨。淅淅沥沥,湿了断埂残垣。

绿翘说,侥幸。用了最三流的迷烟。

稍稍激动起来,伤口又痛了。那些青的红的,一条条,一片片,横七竖八的遍布她的身体。可以说那些都是为卓缘而受的。因为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卓缘杀了师母,又为何而伤,或者是卓缘也跟自己一样,在师母遇害之后才到房间,那贸然的将他供出来岂不徒增无辜。她不能。尤其因为那个人是卓缘。跟她青梅竹马的少年。父母犹在时,他们比邻而居。瘟疫之后他们变成了孤儿,一起贫苦,一起流浪。后来到麒麟山庄拜师学艺。卓缘满腹的壮志雄心,将自己的前途全盘压在其中。他要成为武林的后起之秀,惩奸除恶扬名立万,他那样朝气蓬勃,那样慷慨凛然,又怎会作出背叛师门的行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