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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95)

那药真苦啊。

吃药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那个在临安皇宫里的弟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他会吃药吗?

他吃药的时候,有没有母亲温暖的手,摸着他的脸,喂他吃甜甜的糖果子,一口一口哄着他吃?

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有病。

因为他的头,总是痛,一直都会痛。

一开始是久久才会发作一次,后来时间越来越近,以至于,虽然他很讨厌那顺巫师,却总是巴巴地盼望着他来。

他来了,就有药吃。

因为再苦的药,也不会比头痛难受。

被锁在那个祭祀天神的石洞里,他每天都在祈祷。也许真的传入了天神的耳朵,就在他十岁那年,苏赫身子无病无痛,就连漠北草原最有名的神医陆机老人都检查不出毛病来,可他的身子,却破得见风就喘,越发衰败。

阿依古长公主终于彻底从苏赫的身边消失了。

……身为母亲,她为儿子做到了极致。

那个时候,宋彻也曾狠狠的嫉妒过苏赫——那个弱不禁风的破小孩儿。他总是微微笑着,微微笑着……站在天神的祭台前,上香,祷告。

他说,要母亲健康长康。

他说,要北勐国强民安。

他说,希望天神让他的病痛快快好起来,他想要亲自伺候一次母亲,为母亲倒一次马奶酒,为父亲牵一次马,还想骑上马儿在碧绿碧绿的草原上奔跑,像牛犊子似的强健的奔跑。

他说……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

可一个人怎么能什么都要呢?

宋彻总是躲在黑暗中冷笑。

他已经得到了父母亲全部的爱,他怎么还能要求这么多?所以,他太贪了。宋彻想,他太贪了,所以他该死。

苏赫死了。

就在那次祭祀天神回去的第二天。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天上打着雷,震入山洞嗡嗡作响,那顺巫师冲入洞口,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把他训了一顿。

那顺巫师问他,为什么沉不住气,为什么要杀了他?

宋彻记得,当时他笑了,很天真的笑了。

然后,他还很天真的问那顺巫师,“他只是偷吃了我的药而已,为什么他死了,而我一直吃药,却没死?”

当时,那顺脸上的表情,他看不透。

可宋彻却没有再问什么,一句都没有问。

他只是默默走过去,抱住那顺巫师的双腿,用小小的双臂抱住他,恳求的声音,带着孩子的稚嫩,却也有浓浓的坚定与不甘。

“那顺巫师,请你相信我。我比苏赫更合适做苏赫,我会听你的话,达成你的愿望,而不是萧家的愿意——我恨萧家,他们利用了你,还想要利用我。那顺巫师,我不是他们的子孙,从此,我就是苏赫,是你的徒儿苏赫……”

彭欣听到这里,整颗心都是透凉的。

她问:“这些事,萧家从来不知道吗?”

“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只知道苏赫世子早就变成了宋彻,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就是宋彻,就是他们载培在北勐的棋子,就是他们巩固萧家地位的最后利器——”

“为什么你后来自由了,却不告诉他们?”

听到她的问题,宋彻像听了一个笑话。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哈哈哈,我傻么?我就是要看他们的失败,看他们败得彻底——”

提到往事,宋彻的样子几乎是癫狂的,“他们设计得了一出好局,只可惜,一开始就定错了人。如果他们选择的是我,如果是我留在临安,又怎会让宋熹得到南荣江山?萧家又怎会一败涂地,被满门抄斩,永世不得翻身?”

彭欣闭上眼。

有些事,谁能知道?

哪初抱孩子的时候,谁能知道后来?

宋彻冷笑着看彭欣,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意,“萧家人可能到死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一心培养的储君会是一个不务正业,整天寻花问柳的浪荡皇子吧?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看他恨恨咬牙的样子,彭欣突然闭眼。

然后一只手,慢慢抬起,抚上他的头。

“傻子,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你的母亲,还有你所憎恨的萧家,也许他们一直想要保全的人,其实——就是你?”

------题外话------

谜团太多,得一点一点解开。

坑也有太多,也得慢慢的坑。

但相信我,故事是圆的。只不过也许出于作者自己脑补,有些地方可能没有写到位。如果小主们有没有看明白的地方,可以在留言区留言,二锦都会仔细看的。

爱你们,么么哒。

☆、坑深223米,那一场缘,那一遭劫?

在他的头最痛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忘记时间,可无论怎样

多少年了?他一直记得。》し

“欣儿,我记得的。”

宋彻怔怔,目光混沌着,像在记忆中翻找了许久,才找到那个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偷偷瞒着那顺巫师南下的白衣少年。

“石头,你可还记得我们那年初遇?”

彭欣没有回答,沉吟片刻,却又轻声问他。

人与魔之间不过一线之隔。

狠心的宋彻,也是多情的宋彻。

“不。欣儿,我有太多的恨。你想要我做的,我做不到。你……不要恨我,好吗?欣儿,不要恨我。我放不过,放不过他们。”

反握住她的手,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顿。

宋彻感觉到了她的关切。

“石头,看着我。这是心魔,是执念。”

她把他的双手拿下来,握在手中,双目专注地看着她,眸底清澈得宛如两汪潺潺流动的小溪,便是世间再冷硬的心脏,也会沉在其间,化为流水。

“心魔!”

彭欣一怔。

宋彻慢慢地捧着她的脸,抚摸,轻轻抚摸,双目里的暗光,如蛇一样毒,也冷,“我要他们死,所有害过我的人,都必须死。”

“不。欣儿,我做不到。”

他们都不曾信任过他,他为何要信任他们?

连一个棋子都不让他做,他为何要原谅?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要信任她,相信他的母亲爱着他,相信萧家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可是,这些年的诸多苦,诸多痛,还有现在,萧乾密谋那顺巫师,把他苏赫世子的身份生生替下——

目光有怒,也有惊,有无助。

那样望着她,像个孩子……

宋彻怔怔望她。

久久,石室内无声。

他,他,他们,谁又为了自己在活?

权皇之下,焉有完卵?

冷风拂起彭欣的衣袖,她心惊胆战,再难出口多说一个字。

一个用来麻痹谢家,麻痹至化帝的棋?

……换个角度想,宋骜何尝不是一个棋?

他夜御数女,日日买醉,比谁都逍遥……这当真是他愿意的,是萧家愿意看到的吗?是萧妃娘娘愿意的吗?

唯一平顺的人,只有宋骜。

虽然他到底从阎王手底捡回了命,可也并非平顺的。

就连现在的景昌帝宋熹都多次遇险,最严重的一次,骑射时从马上摔下来,昏迷了十天十夜,连御医都说回天乏术了……

为什么那么多皇子,为什么只有他始终活得好好的?

南荣皇室为什么出了一个荒淫无度的宋骜?

她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到的。

这样的猜测,其实也惊了彭欣。

垂下眸子,心里痛了痛,突然咬了咬唇,方才继续:“有一天,那个被培养得毫无争权逐志的斗志,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宋小王爷,突然死亡,你才可以接下他的手,重振萧家一脉在皇室的基业。”

说到这里,她像是说不下去了。

彭欣道:“还有萧家,我与他们并无恩情,我不会为他们说话,只是以事就事。石头,你和萧家本是一体的,从你孕育在萧妃娘娘的肚子里,就已经打上了烙印。你与萧家将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萧家把你送到阴山,看似是留下了宋骜,其实是保护了你。他们的目的,说不定是想让‘那顺’巫师培养你,有一天,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