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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494)

彭欣一怔,手顿在他的头顶。

看着宋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彻还在说,“欣心,我无法选择出身,难道真就无法改变命运吗?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不是在空想,我的机会来了。”

紧紧抿住嘴巴,彭欣还是没有回答。

她只是看着他,怜悯的,同情的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个看着做了错字的孩子,也愿意倾听他所有的故事……以及计划。

宋彻慢慢抓住她的手,握紧在手心,紧紧的。

“你知道吗?欣儿,萧乾没有死。”

这句话的震撼,对彭欣来说,更是巨大。

关于萧家的事儿,以及萧乾的死亡,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于墨九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她也都感同身受。可做为朋友,她以前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同情她。

墨九不需要同情。

就像她当初不需要同情一样。

墨九没有同情过她,她也不会去同情她。

她们都是坚强的女人,也是难得的知己。

所以,她可以肯定萧乾是因为死了,墨九才会变成那般。可如今宋彻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萧乾还活着。

这又是为了哪般?

轻声的,她试探问:“你是怎样知道的?”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墨九而高兴。

“我看见他了,欣儿,我看见他了。我敢肯定,一定是萧乾,不会再是别人了。别人又怎么会害得我如此?”

宋彻痛恨一般嘶哑的吼着,看彭欣脸色沉沉,又慢慢蹲身在她的面前,目光里,带着一股子燃烧的火焰,灼灼看她。

“原来他一直没有死,那个假苏赫利用那顺巫师,狸猫换太子,轻轻松松就取走了属于我的一切,还取得了蒙合和达尔扎的信任,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如今我总算知道了。这个世上,只有萧乾可以做到,只有他清醒和熟悉北勐的一切。”

彭欣的双唇绷得紧紧。

一颗心,七上八下,仿若擂鼓。

却听宋彻又沉声道:“我有个直觉,一切都是萧乾策划的,除了他也不可能再有旁人。我这些年吃的药,那顺为我治疗的药,最开始是出手陆机老人之手,可后来狸猫换太子之前的,肯定出自萧乾。若不是萧乾,怎么可能轻易控制我?”

彭欣没有言语。

半信,半疑。

毕竟萧乾是被神话的一个人。

哪怕他死了,也是一个神话。

南荣的神话,北勐的神话。

也许宋彻并没有见过萧乾,他只是需要用这样的神话来安慰自己的失败——输给了那个假的苏赫。

而且,这不是狸猫换太子,不应该是狸猫再换狸猫吗?

“不过不要紧,我还有机会。只要我再次做回苏赫世子,他们的末路,就到了。这一切,北勐的一切,萧乾的布局都是帮我做的,我会把他们牢牢捏死在手中——欣儿,你不信我?”

宋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急躁。

彭欣摇了摇头,“没有,你说。”

揉额一下额头,宋彻似是想到了什么事生了恨,又猛地抱住头,双目戾气凶凶,像要喷出火来。

“我甚至怀疑,那顺巫师不是被收买,而且一直就是萧家的人。从当年安排我入阴山,神不知鬼不知的换了北勐阿依古长公主的儿子。

毕竟苏赫世子一出生就被称为‘遭天神厌弃,有夭折之险’的话,全都是出自那顺之口——”

听到这里,彭欣也好奇。

“为何他们要相信他?”

“那顺巫师是漠北草原上最有名的巫师,是可以通灵的人,可以与天神对话,而且,还可以代表天神传达旨意。”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彭欣突然很想笑,可却心苦得露不出一丝笑容。

她自己也是苗疆巫女,是打从出生就被赋予了神识传说的灵女。

可事实上呢?

她是个俗人,是个普通的女人,参不透这世间的情情爱爱,也悟不透这些恩怨情仇——这些都不是圣女该做的。

“我恨!欣儿,我恨!”

宋彻还深陷在他的痛苦里。

“他们从来都是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从来都是,只有你,欣儿……”看着彭欣苍白的脸,他握紧她的双手,“只有你,曾经把我当个人。”

“石头,别这样说。”彭欣润了润唇,“我们是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都是人,堂堂正正的人,从来不会是任何人的棋子。”

“哈哈,是吗?”宋彻歇斯底里的笑,“那是你不知道。”

吼完她,他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

“我的母亲,南荣的萧妃娘娘,她何其狠心,为了萧家的家族荣辱,竟舍得抛弃亲子,让我出生不足一个时辰,就被人抱离了皇宫,不远千里辗转漠北。”

这件事彭欣已经知道了一些。

这些天的相处中,宋彻情绪不好的时候,总会断断续续的向她讲述一些往事,一些几年前他来不及讲,也不可能会对她讲的往事。

他是南荣至化帝的儿子,身世煊赫,本该一生富贵荣华,可命运捉弄,却身若飘萍,下场如斯。

这样的恨,彭欣懂得。

曾经,她也疯狂地恨过一个人。

被亲人背叛的痛,被爱人离弃的伤——无法弥补。

风幽幽的吹过,把宋彻絮絮的声音吹得散而绵长。

“欣儿,我并不一开始就是阿依古那个“被天神厌恶”的嫡长子的。

他初到阴山时,真正的苏赫世子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的……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得罪过”天神“,他的病,全都是那顺巫师搞出来的,而刚刚把心爱的儿子遣到阴山,跟着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巫师生活,阿依古长公主又如何能放心?

尽管那顺再三说,不要惹得天神怨怼,最好不要打扰世子的生活……

但世间的母亲,并不人人都像萧妃娘娘,为了萧家的百年功业,舍得狠心丢掉儿子的。

阿依古长公主总会隔三差五派人来送东西。

当然也会偷偷看一眼苏赫世子,再回去禀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顺巫师没法换人。

等,他们只能等。

等着看苏赫世子的身子衰病下去……

等着思子心切的阿依古长公主不得不狠心与苏赫世子切断一切联系,再也不派人来嘎查。

那些年,宋彻就住在阴山的山洞里。

人家活着,他也活着,像老鼠似的活着。

一直在活着中准备死——做苏赫世子,让宋彻死掉。

那些年,在他慢慢知事时,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向天神祈祷过,祈祷他老人家快点收去苏赫那个破小孩儿的命——

这样,他就可以做苏赫。

这样,他至少可以活在阳光下。

那个时候他还小,虽然有怨,有恨,可对父母和自家的身世是模糊的。

六岁那年,那顺巫师第一次告诉他的身世。

就是在那个祭祀天神的石室里。

回为他小时候爱闹,爱哭,还总是跑出去,而且他还聪明,那顺开过几次门,他就会自己打开了。

他总是跑出去,有一次还差点被人发现。

后来,那顺巫师烦透了,用铁链子删住了他的脚,每天像养狗一样养着他——

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没有萧家任何人来看过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为了避免嫌疑,萧家人又怎会自挖坟墓,与他们扯上关系?

那些年,那顺告诉他们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在宋彻的心里,那顺巫师就是一个魔鬼。

他教给他识字,教给他知识,教给他这世间的一切,也会给他饭吃,可他从来不会给他一点点的温暖。

——除了,哄他吃药的时候。

那顺说,他身子有疾,一出生就有疾,所以得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