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孤王寡女(205)

墨九严肃脸道:“听见了啊?这不奇怪。”

他道:“我是说,你可以一直这么叫。”

墨九润了润嘴巴,压着嗓子道:“不晓得你的身份也就罢了,晓得了,似乎不太好。”

他眸子垂下,道:“我允的。”

墨九嘿嘿一声,“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有一些专横的霸道,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习惯,说罢他似是察觉语气生硬,又笑了笑,“你我食友之谊,不会改变。我认识你,在萧府湖畔,那时是食友,便只是食友。”

这句话的意思是解释他认识她的时候,不知她是谁吗?

墨九心里舒坦了一些,轻“嗯”一声,静静而立。

宋熹的手指依旧拨弄着领口,依乎是领口太紧不舒服,又似乎是披风的带子没有系好,让他不太自在,他自己仰着脖子拨弄了几下,突地瞥了过来,“九儿来,帮我弄一下。”

私心里墨九不太愿意与东寂有肢体接触,当然不是她排斥他,她对东寂这样俊朗温和的暖男,并没有太多抗拒的心思,只是醉红颜太讨厌而已。但这样的场合,东寂是太子,她是侍女,他的要求她若不答应,就太过分了,让东寂难堪,也容易让她成为异类。

她低头道一声“喏”,便走上前去,低头替东寂将风氅的带子解开,又把他里头直裰的领口重新整理,动作小心,却不熟练。

穿越过来,她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尤其他是个男人,她对男人的衣服更不熟悉,便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弄好几下都理不好,东寂懒洋洋仰脖子靠在椅上,尽力的配合着她,目光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她伏低着头,他仰着头。

这样的姿势太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墨九到没觉得有什么,只专心做事,可东寂的眸色却越来越复杂。

这时,广场上突地一阵骚动,有人高唱,“枢密院萧使君到!”

萧乾没有太子殿下的位高尊崇,可他在南荣本身便是一个传奇人物,相比于深宫之中不为外人熟知的宋熹,他的生平事迹家喻户晓,童叟皆知,不足二十岁就领兵数十万为国征战,力挫兵力强盛的珒人,还将越人赶到西部,成了西越人,医满天下、名满天下……也俊美满天下。

这位萧使君被人称为“判官六”,听上去名头有些骇人,却有南荣第一美男的声誉。有一些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听到“枢密使”三个字,都擦亮了眼睛,翘首以盼,想要一饱眼福。

广场上交头接耳的声音没了,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数万人的目光都往同一个方向望去。

人群之中,萧乾带了几个侍卫,信步而来,姿态从容淡定,样子尊贵端华……那卓绝风姿,当真让众人都惊艳了一把!可当他越来越近,众人看着他的脸色,却暗自生疑。

“参见萧使君!”

“萧使君好!”

“萧使君这边请!”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众人的目光里除了恭敬,还有一种诡异的猜测。

高台之上的墨九,轻抚着东寂的领口也怔愣着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今儿的天气很晴朗,这样的位置,她可以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一样的颀长挺拔,一样的风华绝代,可他的脸却苍白得没有血色,纸片一般的雪白,像刚从阴曹地府里拉回魂来,眼角还有淡淡的乌青,一袭黑色锦袍,外系一件被风吹得轻荡的黑色风氅,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低压、沉郁,就一张脸白得惊人。这样的他不该叫“判官六”,该叫“黑无常六”了。

怎么搞成了这样?

墨九心里腹诽,目光收回来,继续为东寂系披风带子。

萧乾的脚步却僵在了高台的最后一阶。

隔了一丈的距离,他看着温和带笑的宋熹,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为他系披风的侍女身上,一双无底般深邃的黑眸,仿佛有某种阴郁的光芒在迅速堆积,却又被他很快掩藏,慢吞吞抬步,踏上了最后一阶。

这一步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

☆、坑深094米打铁趁热,泡郎趁色

他俊逸的容色,一如往昔,倾国倾城。?

可这沉重的一小步,却让静谧的广场,瞬间有了压力。下面广场上的人仰望着他上高台,目光看向他那一双绣了祥云的黑色长皂靴,黑色长风氅,突有一种黑色乌云压顶的错觉。

这时,墨九已替东寂弄好领口,慢慢躬身施礼,退回他身后,如同一个极为合格的侍女。

她敛目垂手,不敢去看萧乾。

见他慢慢走近,并没有多看她第二眼,她稍稍放心,竖着耳朵倾听。

萧乾云淡风轻地走到宋熹案桌之前,抬袖拱手,微微欠身,“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宋熹似乎这时方看清萧乾不太正常的面色,微微半眯了眸,虚扶着椅子扶手,摩挲着,声音带了一丝笑道:“萧使君免礼。”顿一下,见墨妄过来招呼萧乾坐在他的左手席侧,目光又跟着转动过去,关心地问:“萧使君今日气色不佳,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微臣无碍。”萧乾回以淡笑,“不劳殿下费心了。”

二人尽管立场不同,但在正式场合仍保持着客套的礼节。可这一瞬,宋熹没有忽略他眸底灼热且阴凉光芒。他唇角一牵,半丝别扭都无,只微微朝他点头,又随意端起茶盏喝一口茶,与桌侧的诚王和宋骜,还有几位权臣小声寒暄着,一双温和的眸中自始至终并不曾有半丝变化,与“病美人”萧使君相比,一袭风华,虽风格不同,却各有秋千。

墨家大会在午时开始,取“日中阳盛”之吉兆。

这会子,与会的人,陆续已到齐,但离大会开场还有小半个时辰,墨九站得久了,腰有些酸软,腿也不太舒服,看广场上的人和高台上的人,都找得到人聊天神侃,心情不由烦躁。

瞥一眼姿态如故、面带微笑的鸳鸯和翡翠,看她们站得端正,挺胸收腹,姿态如故,终于发现侍女这个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装也累。

她略略眉头,小声轻唤,“殿下……”

“嗯?”东寂略回头看她,“怎了?”

墨九下意识拿眼风瞟一眼萧乾的方向,见他并没有注意晕头,又走向东寂的身侧,小声耳语道:“这个……我可以请一会假吗?我想方便一下,有些站不住了,怕在这里磨皮擦痒的,丢了太子殿下的人。”

她玩笑的样子,又恢复了本性,宋熹似很受用,微拧的眉头松开,瞥着她带笑的脸,“食友自去便是。你虽假扮我的侍女,却并非我的侍女,你是自由的。”

你是自由的……这句话入耳,墨九也很受用。

她眉梢一挑,笑得轻松,“够哥们儿,就等你这句话了。”

“让鸳鸯跟着你?”宋熹似有犹豫,“今日临云山庄龙蛇混杂……”

“不必了。虽龙蛇混杂,可能够进得来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还有墨家弟子清理过的。再有,我是你的侍女,谁还能乱来不成?”墨九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等他再回答,便躬着身子,退着慢慢从高台后方预留的台阶下去了。

左右无人了,她长松一口气,身心都舒坦了。

“果然人在高处不胜寒呐。”

人一旦站在了高处,虽然可以居高临下远眺四方,却也受万众瞩目,神经绷得太紧,不是那么愉快。她这样的性子还是适合混迹在人群,过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整个临云山庄里,没有人认得她。

这种感觉相当的美妙,不论她走到哪里,都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而且旁人晓得他是东寂的侍女,多少都会有些顾虑,胆子小的,远远的绕道便走,胆子大的见着她的面儿,也都恭称一声“姑娘好”。

墨九感受到了权力带来的体验,也慢慢就参悟出一些往常不会去思考的问题——会什么很多人都会向往至高无上的权力,上了一层台阶,还想再上一层台阶,非权力巅峰便再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