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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191)

不过叶正解释之后,叶蝉倒也理解了叶正当时的想法。

对叶正来说,论私,谢迟是一家人,是妹夫,他也感谢谢迟对家里的照顾。可论公,他就事论事地为百姓鸣不平,不为私心而闭口不言,那是读书人的风骨。

“……而且当时群情激奋,整个官学都在闹,我也没想那么多。”叶正坐在那儿,垂头丧气地捂脸,“直到前两天,你嫂嫂看话本看到一段关于灾民的议论,跟我说了说,我才发觉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我先前也没见过灾民啊!我真没能想到那些!”

官学里头,也鲜少有人读过细致的治灾著作。换言之,他们这帮群情激奋的读书人,这回其实连“纸上谈兵”都说不上。

纸上谈兵好歹还得读读兵书呢。

叶蝉一阵眼晕。

然后她觉得,这事她替谢迟说谅解不合适,便沉着张脸告诉叶正:“你在府里坐坐,等谢迟晚上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谢迟如果冲他发火,她犯不着帮谢迟骂他,但也不会反过来帮他的。

这叫什么事儿!

叶蝉觉得这回这些读书人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瞎添乱!

不过愤慨之余,她还是注意到了哥哥说到的那个细节,忍不住地打听:“嫂嫂看的那本书叫什么?或者……写书的人叫什么?”

她觉得那一定就是容萱的大作。

然而叶正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嫂嫂看话本不愿意给我看。”

叶蝉欲哭无泪。

这天,谢迟一直忙到天色全黑才回来,然后先去书房见了叶正。

叶蝉让小厨房给他备了宵夜,看他回来便叫人端了上来。

糖醋排骨面。

这东西吃着方便味道还足,而且面又柔软,晚上吃也不太会积食。

谢迟今天忙得没顾上吃晚饭,回来时真是饿惨了,见到面就风卷残云地大吃起来。叶蝉坐在他对面,好几度的欲言又止,等到他吃完面,她终于问了出来:“你……见过哥哥了吗?”

“见了。”谢迟接过青釉奉上的帕子,擦了把嘴,接着笑了一声:“没事,别担心,读书人嘛。”

官学里的读书人都还没做官,就是简简单单的纯·读书人。所以他们总是格外清高一些,遇了事不针砭时弊几句,就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圣贤书,这些他早就清楚。

而且,这回骂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叶正要是不主动来跟他谢罪,他估计永远不会知道其中有他。

他来了,起码说明他有担当。

不过谢迟还是认真看了看叶蝉,然后认真地夸了句:“但这一点上你比你哥强。”

叶蝉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不懂的事情,不会妄加评论。

许多事情,都只有对它足够了解的人才能去做、才有权去做。否则容易帮倒忙,容易平白多出许多麻烦。

这一点看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难。很多读书人做不到,很多官员也做不到。就连谢迟自己,都是在官场上待得久了之后才逐渐意识到个中的重要性,时时自省。

可叶蝉从一开始就做得很好。对于不懂的事情,她一个字都不会掺和,她活得比许多人都通透多了。

第124章

年关转眼就过了,谢逯的那几碗粥,可想而知救不了多少人。上元之后,城外已是漫山遍野的尸体。

谢迟仔细算过时间,在腊月二十八时将调粮的文书发往了周围各郡县,于是在上元后两天,各处的粮食都刚好运抵洛安。

城外还剩下的大约万余灾民,终于得以活命。

这粥施了有二十余天,这二十余天里,谢迟紧悬着心期待天气转暖。

各地的储粮都是有限的,他此番也不敢把周围的粮食都调空。如果今年的寒冷长上一阵,河道冻着,灾民难以回家就只能继续在这里靠施粥活命。多个十天半个月的,粮食就要断了。

好在临近二月中旬时,天气如期转暖。

河道融开后,朝廷掏银子雇了船,送灾民回南边。除此之外,每户补贴二两银子,以防在来年丰收前无法过活。

待得他们回到家乡,地方官衙也会按旨适当调拨粮食和各样种子。

当然,这些救济并非只给从洛安返乡的灾民,逃往其余各地的灾民也都需要。谢迟于是又忙了好些天,按照各地所报的人口流失数量,估算出了大致的返乡人数,又算出了所需钱粮,详详细细地写了封奏章呈进了紫宸殿。

皇帝一边读着奏章,一边赞不绝口:“好、好,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

谢迟哑声笑笑,其实心里略有点虚。他想着先前民间的风声,虽知是有人在煽风点火,还是觉得有自己没应对到位之处。

——当时那些风声起来,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虽则直至现在,他也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吧,可他觉得若换作别人,换作比他更有学识的人,兴许就有办法了。

谢迟于是斟酌着言辞跟皇帝提了提这事,有心讨教一二。

皇帝瞧了瞧他,首先好笑地问:“你不知此事有人背后作祟么?”

“……臣知道。”谢迟道。

“知道便好。你若不知道,那是你不够心细。知道了却无力应对是难免的,毕竟寻你麻烦的人,也不是个傻子。”皇帝轻松地啜了口茶,“再者,那些后来不是也平息了很多?你不必为此自责。”

谢迟颔了颔首,又有点无奈道:“可那事得以平息……左不过是臣运气好。”

他都不知道读书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好像是和什么姑娘家爱读的话本有关。他能好巧不巧的碰上这话本,可不就是运气好么?他对平息这件事,没起到一点作用。

然而皇帝一哂:“成大事者,运气原也是个紧要的长处。你能得上苍庇佑,就珍惜这份运气便是。”

傅茂川在旁边听得直一哆嗦,心道陛下您就差直接说他有帝王命了。

谢迟也没敢贸然多应这话,皇帝复又看了看那奏章,便暂且阖上册子放到了一边:“你坐,朕还有些事,想跟你议一议。”

谢迟一揖,便去殿旁的位子上落了座。皇帝便问他:“六世子谢逯煽风点火这事,依你看,朕该怎么办他?”

谢迟哑然,迟疑道:“陛下,这事臣……”

臣说话不合适吧?!

皇帝笑了一笑:“你但说无妨,朕只当随意一听,说错了也不打紧。”

谢迟隐约感觉到了,皇帝好像在考他……

他于是认真思量了一下,道:“臣觉得,陛下不能办他。”

皇帝未予置评,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谢迟拱手道:“谢逯在陛下眼中有错,是因陛下知他在其中煽风点火。可在百姓眼中,读书人对朝廷口诛笔伐,是读书人的事;谢逯出城施粥,是谢逯的善举。谢逯只有贤名在外,没有罪名可寻。陛下如果下旨惩办,纵使以他煽动读书人为由,也难免让人觉得子虚乌有,百姓势必会为他不平,于陛下反而无益。”

皇帝听到此处十分满意,点点头,又说:“然后呢?”

“?”谢迟怔然,和皇帝尴尬地对视了一下,道,“臣说完了。”

皇帝哈地笑了声,摆了摆手:“你啊,有见地了,但还是年轻。罢了,近来你也辛苦,回家歇一歇吧,等过几天……月末的时候,进来跟朕下盘棋。”

言外之意,是让他这几天先别出门,好好在家待着,避一避风头。

谢迟于是出宫之后就先向顾玉山告了假,顾玉山听他说完就点了头:“我料到了,你去吧。”

谢迟便回府歇着去了。正好二月十六是元显的七岁生辰,二月二十七又是元明的四岁生辰。谢迟心无旁骛地在府里给两个孩子贺了生,元明生辰当天晚上,傅茂川竟亲自来了,抑扬顿挫地给他说了一遍朝中进来的动静。

想也知道是奉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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