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赠山鬼(76)+番外

林康荣的地址是六年前留下来的，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家四年了，就在林湃奶奶以为从此都要失去这个儿子的时候，林康荣往家里寄了个快递，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些吃的。

信上没什么重要内容，解释了一些家长里短，林湃想起当时奶奶剪下寄件人地址的时候，脸上那种表情仿佛如获至宝，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对老人家如此深刻的执念缺乏足够的理解。

这趟火车到站之后，会找到林康荣吗？

林康荣还和林和静生活在一起吗？好像不大记得林和静长什么样了，「林和静」这三个字真的能和「妈妈」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吗……

窗外草木的黑影像电影胶片一般闪过，过去的记忆片段仿佛交叠在这些黑影上，林湃想出了神，他觉得嘴唇有些潮湿，紧接着，他尝到了咸味。

肩膀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林湃微微别过头，许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从背后把下巴放在了他肩上。

林湃坐在原地没有动，继续看着窗外走神，许锐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擦掉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到嘴唇的时候，他的力气加重了些，似乎是在那里流连。

过了一会儿，林湃握住他的手指，递到了唇边，在指关节落下了极轻的一吻，然后握在手里放到了自己腿上，“许锐，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许锐拖长尾音想了一会，“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跟着体训队出去参加比赛。”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很远的地方，离鹤山镇很远很远，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要坐飞机……”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到，你想要去。”许锐抽出手指，搭在林湃冰凉的手背上。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许锐抬起下巴，把头埋在林湃脖颈间蹭着，有意无意地吻过他的衣领。

过了一会，火车开始减速，在下一个站台停了下来，车厢过道多了很多提着行李箱来来去去的人。

许锐松开林湃，打开了床边的台灯，“你要是嫌上铺太矮，我们换个位置好了。”

“算了，我都嫌矮，你就更挤不下了。”林湃站到爬梯上，从上铺的背包里抽出两本书，盘腿坐到了许锐床上，“时间还早，我坐你床上写会题。”

他们这个隔间在这一站上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的位置是他们这边的中铺，他斯斯文文地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

另一个是对面的下铺，看上去是个刚到三十岁即将开始发福的男人。

他们默默整理好行李，中铺那个起身去了餐车，临走前还问他们需不需要带什么，三个人都委婉地表示不需要，他就管自己走了。

林湃一直低头做题，觉得脖子有点酸，他抬起头看了眼躺床上玩手机的许锐，觉得他缩在一起的样子像只基围虾。

“你偷笑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到。”许锐放下手机，坐起来问他。

林湃捏了捏发酸的脖子，“现在这样就不好笑了，你刚才缩得像只虾。”

“我还不是给你腾地方学习吗？”许锐挪了挪位置，拿开了他的手，一边腾出一只手给他捏脖子，一边靠墙低头玩手机。

中铺一直没回来，不久外面响起了争执的声音，对面下铺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许锐站起身，好奇地扒在隔板边缘往外伸脖子。

林湃看他一时没回来，也起身过去看，这才发现车厢其他隔间的人也跟他们一样无聊，走廊上冒出了无数个好奇的脑袋。

“大家快来看！就是这两个人！我说等个厕所怎么半天不开门，原来是他们两个人都在里面，还不知道干什么恶心的事情！”

喊话的是个约摸四十多岁的瘦削男人，被他拦着的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看上去像是大学生，他们似乎并不想跟他多做纠缠。

但是男人一再谩骂，拦着不给他们走，挡在前面的男生才开口说，“这位大叔，厕所已经空了，你可以进去了，里面原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你干嘛非抓着我们不放？”

“还不是因为你们恶心！两个大男人搞在一起，社会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搞烂的！”

男人手舞足蹈着，还做出了呕吐的动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吐了出来。

一股酸臭味顿时弥漫开来，整节车厢唏嘘声连成了一片，乘务员接到通知，连忙往这边赶。

男人还是不依不饶，抓着不肯让他们走，许锐离他们不算太远，他想走过去踹这个男人一脚，刚迈出一步就被林湃拉了回来。

林湃冲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