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赠山鬼(75)+番外

残疾车虽然叫这个名字，但是这一块开这种车的都不是残疾人，他们大都上了点年纪，缺乏劳动市场竞争力，家里没有田或者不想回去种田，就靠着一辆残疾车拉客来养家糊口。

许锐对这种车习以为常，每天去学校或者上街都能碰到。

在那时候，各家各户的代步车普及率还很低，而鹤山镇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没人跑出租车的业务，因此对于残疾车的监管也很宽泛。

有段时间这种车甚至成了炙手可热的业务，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了它的式微。

他们挤在狭窄的后座，发动机的轰鸣声如影随形，就算开的是平路，也得跟着车身一起颠簸。

好不容易到了火车站，他们分别从两边跳下了车。付完车费，他们往乘车点走去，发动机的轰鸣声再次响了起来，在他们身后逐渐飘远。

“你奶奶知道你出这趟远门吗？”许锐问他。

林湃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不就是为了她，才跑这么一趟的吗？不然下次还拿这个演苦肉计。”

“我看车票上写，晚上七点从南兴市发车，明天下午五点才到石鞍市，你爸跑得有够远的……”

“那是很多年前留下的地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搬家……”林湃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手写的地址纸条，纸条一直放在他奶奶那里，被磨得软趴趴的，“这么大老远的，说不定你要陪我白跑一趟。”

“你当出差，我当旅游了呗。”

晚上的候车大厅人不算多，他们检票进站后还有位置可以坐。

林湃一路上都把车票拿在手里，时不时就要看上两眼，刚坐到休息椅上，他又研究起了车票。

“别看了，它不会长翅膀的。”许锐握着他的手按到了腿上，指了指进站口播放时刻表的巨大显示屏，“还有几分钟就可以上车了。”

林湃眯起眼睛看那块显示屏，只能看到黑底屏幕上红红绿绿的一片，他心虚地瞥了一眼许锐，见对方正靠在椅背上，很轻松地看着时刻表的变化，他于是默默抽出了手，继续研究车票。

绿皮火车比时刻表上写的早了两分钟进站，南兴市算是这趟火车靠前的站点，此刻这个隔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湃对着车票找座位，才发现上中下三个位置的卧铺，他被排在了最上面。

他先把背包扔了上去，然后自己顺着狭窄的爬到了上铺，还没来得及从包里翻东西，头顶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许锐的位置在很方便的下铺，他正在从保温杯里倒水，听到那声闷响后抬起头，看到林湃捂着头的动作笑出了声。

“这地方也太矮了吧？”林湃盘腿坐在床上，低头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连背都挺不直。

许锐递给他一杯热水，林湃摆了摆手，“我下来再喝，这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林湃小心翼翼地从上铺爬下来，坐在了许锐床边。汽笛声响起，火车渐渐驶动，他往外看去，车站的大灯惨白地亮着，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站台旁维护着秩序，再往远处看，就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快、快！把你那张车票拿出来！”许锐用指关节敲了敲车窗，把林湃从外边的「风景」里拽了回来。

林湃一头雾水地从口袋里找车票，许锐嫌他拿得太慢，直接伸手帮他找了出来，递给他说，“你自己拿着车票的角落。”

林湃按他说的做了，许锐也拿着他那张车票的一角，跟林湃的车票凑在一起，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由于林湃动作慢慢吞吞，火车已经沿着铁轨挪了一小段了，照片里只有一半的背景是惨白的站台，剩下一半是黑漆漆的，照片底下的位置，他们两的手各自入镜了一个小角落。

“你好幼稚。”林湃笑着缩回手，凑近手机去看他刚刚拍的照片。

“幼稚你还看？”许锐转过身体，把手机按到了自己怀里，故意躲开林湃。

林湃伸手去抢，许锐就从下铺站了起来，背过手把手机拿到了身后，“我现在要出去上个厕所，你要是不嫌挤可以一起来。”

“你现在要是走开，我就躺你的卧铺睡觉！”林湃气势汹汹地说着。

“好啊，那就一起睡！”林湃被噎住，冲他使了个眼色，许锐嬉皮笑脸地离开了隔间。

初登火车的匆忙渐渐平复，因为打闹而暂时攀升的肾上腺素也回落下来，窗外汽笛的呜咽声划破长空，此时火车已经完全驶离了站台，窗外大概是郊区一类的地方，黑暗仿佛是无边的。

林湃关掉了电灯，等眼睛适应了此刻的光线，他发现今晚的月色还不错，勉强也能照亮车窗前一小片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