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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172)

心跳戛然而止。

他慢吞吞仰起头,一盏红灯笼悬在他头顶,金红的光照亮一个男人白皙的脸。穆平芜毕生都不会忘记那张脸,苍白、冷漠,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阴沉晦暗的气息,盯着他看的时候,仿佛乌云罩了顶。

无可名状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放声尖叫。一根银针刺进他的后颈,声音一下卡了壳,堵在嗓子里出不来。他叫不出声儿了,更动不了了。

“嘘。”男人在他跟前蹲下,食指竖在薄薄的唇边,“不要说话,最好也不要呼吸。我平生最讨厌小孩儿,尤其是像你这样闹腾的小孩儿。你出一点声儿,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放火烧死你。”

他大睁着眼睛,呜呜地流泪。

男人将灯笼杆儿掉了个个儿,笃笃地敲他脑袋,“穆平芜,你们一家打开了你们不该打开的东西,按说我应该要你们的命。不过我兄长叮嘱我,留下你们的贱命。我说好吧,既然这样,货也干脆存你们这儿吧。你是你们家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这样很好,将来你父母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我就直接问你了,我把货放你们家,你同意不同意?”

男人的话儿着实十分奇怪,穆平芜的确是他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可他父母年轻力壮,这个男人如何能断定他不会再有弟弟妹妹?

两个人眼对眼互瞪了半晌,男人一拍额头,“忘了,你说不了话。”

他把穆平芜颈后的针取了,喉咙里的堵塞感一下消失了。穆平芜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哭着求饶:“叔叔,我错了,您放了我们吧。”

“我刚刚才说,我很讨厌闹腾的小孩儿。”男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阴冷,“再哭一声,烧死你。”

第76章 货物(三)

穆平芜吓得差点儿要尿裤兜子,然而一想到他要是真的尿了,只怕会被眼前的男人立刻烧成飞灰,便咬紧牙硬生生憋住了尿意。

他正想着怎么应付这人,就在这时,男人胸口的连心锁忽然闪起光。

“决明,阿兰那出现了。”里头传来一个男声。

叫做“决明”的男人脸色变了变,回复道:“我知道了。”

穆平芜终于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了,他就是抱尘山的丹药长老,无渡大宗师的师弟——百里决明。

百里决明收起连心锁,又问了一遍,到底同不同意他把货物存在穆家。

穆平芜咽了咽口水,“货物是什么,那些匣子么?”

“你不需要知道。”百里决明说。

“那要是我回答‘不同意’呢?”

百里决明低头端详指间的银针,他的手指白皙纤长,捻着那银针仿佛捻着一簇青焰。

“那就要多费几根针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穆平芜脊背发寒,他最怕的东西就是针,生病的时候他娘总要带他去针灸。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手里的银针比针灸更加要命。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答应再说,等爹娘醒了,再告诉他们家里进了贼也不迟。

毕竟年纪小,他那时候只想着活命,没法儿考虑太多东西。很多年后他才知道,他不加思考的回应改变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穆家子孙的命运。总而言之,不论百里决明说了什么,他全数应承了下来。

男人看起来很满意,同他说:“小孩儿,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打开那些匣子的下场,这是你最后一次好运。记住,无论如何,绝对不要再次打开那些匣子。”他说完,对着穆平芜的颈后又扎了一针,穆平芜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他在自己的屋子里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出门,穆家堡和往常一样,小厮使女干着自己的活计,巡守弟子一丝不苟地轮班换值,爹娘在伴月轩用早膳,那天有一碟细点太咸,他娘还把厨子给训了。不一样的是,抱尘山那帮人不见了,连同他们的货物,消失得无影无踪。昨夜那个危险的男人就像没来过似的,连片衣角都没见到。

“爹,抱尘山那帮人呢?”他问他爹。

“抱尘山?”他爹满脸奇怪。

“昨天来咱家的那帮人啊,他们哪去了?”

他爹娘没应声,都盯着他瞧,直把他盯得发毛。他娘一口咬定说他中邪了,要他爹念经驱邪,还要带他去针灸。他懵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家里所有人,包括他爹娘,都把昨天的事儿和抱尘山那些古怪的人忘得干干净净。

那些铁包木的匣子,长满眼睛的怪手臂和怪人,还有百里决明,就这样凭空不见了。他嚷嚷着他们才中邪了,要他爹带他去抱尘山讨个说法。他爹怎么也不信,又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他没招了,说得越多大家越觉得他中了邪。一个人跑出门,去城门楼子问守门人,昨夜可曾开城门容人进出。如果抱尘山的人离开浔州,一定要出示官司文凭路引。夜里鲜少人出城,守门人一定会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