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三十三日(21)
婆婆与姑妈都很着急,去问了医生两次。医生说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转出去,至少要再观察一周。婆婆不依,语气又急又尖的纠缠了好几次,让医生一定要想办法将她儿子转出去。
转入普通病房在她看来是个标志性的转折,是一切都好静待醒来的完美。
王医生无奈,只得说再观察三天后再决定。三天也行,这是个明确的量数,别人都转出去了,她的儿子不能还留在里面,这显得她儿子很落伍。
第五容君不知道外面的承诺,正准备从ICU出来,王医生进去叫住了她。
“容君,菌培养实验结果出来了,你丈夫感染了鲍曼不动杆菌。”
“鲍曼不动杆菌?”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厉害的7种耐药菌之一,没有药物可治。许多进过古墓或金字塔的健康人死的时候就是这种东西要了他们的命。
“是的。所以这才是他没有转出去的原因,可是你婆婆你很着急,不愿当转普通病房的落后分子。”
“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半个月,且要留在这里面。”
“为什么他看上却肤色正常,唇红齿白的?”
“假象。他肺炎时的症状就与其它人不一样,换了三种抗生素才勉强压住,所以康复周期比另外两个都长了好几天。当时我们就怀疑有不同的感染,只是菌培养要10至20天,无法告诉你准确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反复发烧的原因。”
“反复发烧?”
“是啊,他这几天其实一直在低烧,你才看到了唇红齿白。”
第12章 红包
一个耐药菌,将第五容君最后的幻想打灭掉,夜晚的梦境里都是深深的绝望。梦魇整晚纠缠着她,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她很想有人能拉她起来。
许久,有人在叫她,那洪钟般的声音拯救了她。
她睁开眼,是婆婆在叫她起床吃早饭,说是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她看着收起了嚣张,重新披上小心翼翼的婆婆,心情绝壁的复杂。明明知道这是假象,可她多希望这是真的,称得她是个顶天立地的女汉子。
上了桌端起碗,她还沉浸在梦中的绝望。
公公用手抓饭吃,边吃还边嫌弃早餐不好;姑妈抱怨每天要爬五楼,累个半死;婆婆问她要买菜的钱,她递了一千给她。这样看上去,是个正常家庭的样子。
她说道:“妈,今天别再去催医生转病房了。你儿子在发烧,不能往外挪。”
“又发烧了?”
“低烧,情况稳定了医生自然会转出来。今年冬天冷,预报说还会下雪,让他在里也没有坏处。”
“那里头一天自费四千块呐。”
“我会想办法的。”
第五容君起身时,明显的听到了婆婆呼出的一口气。四个星期了,婆婆终于等到她明确的表示,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她去了公司,经过钟婷的办公室,里面的灯亮着。最近钟婷一直到得早,时常在办公室里发呆。只是每每看见她,目光中的恨又像前几年一样。
她不明白这个人的执念为何这样深,最美好的年华都用来恨而不是重新去爱,几十年后回头看时她不后悔么?看似他们夫妻俩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可是他们在她眼前晃荡这么些年,天天都咯应着她。
一口气赌成这样,让她想了汪峰的一句歌:多少人活着,却好似死去。大抵钟婷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职场里已经布置出来的喜庆,第五容君才想起今年过年早,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过年了。如果可能,这会是他们一起在上海过的第一个年。
她忽然理解3床的那个老太太为会么坚持让老爷子过了他们共同的生日,有些仪式感的东西是未来的印记,也是最后的成全。
下午的ICU只有她一个人进去,婆婆与姑妈陪公公去复查了,哪里都要排队占位,还要人看着公公,他脑梗后像是得了多动症,半分钟都不愿安静。所以她今天一个人占了整个探视时间。
她进去时丈夫身上用来输液和给口服药的管子撤掉了。护士说体征与血压暂稳定了,所以那些管子撤了。
她过去掀开一侧的被子,将他的腿搁到抱枕上,然后给他做按摩。拨掉针管的地方有一大块青紫,称得他白晰的皮肤越发的白。
她轻轻的抚了那块青紫,轻声说:“每两天换个位置注射,你的胳膊、腿上到处都是这种印子,这辈子的针全在这一个月打了吧。”
“朋友从遥远的福建给你寄了一个石敢当,就放在你的床头,希望它可以保佑你。我不贪心,不奢望你回到从前,只愿你以后不再受苦,平安喜乐。无论在哪都是这样。”
“3床的老太太每天坐在她老头旁边也不说话,大多数的时候只是静静的看着,目光中有不舍也有满足。能白首是一种幸运,能幸福也是一种幸运,我们刚好是七年期却没有痒,知足了。早上我看着钟婷办公室里亮着的灯,有点同情她。说她品格差却不忘旧情,说她痴心却一直折腾我们,美好的年岁让自己过得这么阴暗,却咬着牙笑我们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