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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写的从前(121)

作者: 顾安森 阅读记录

果然胡太后听完怒容骤显,又敛藏于那修饰极当的妆面里,冷眼相望下不知过了多久才漠然来了句,“自是如此萧昭仪可得好生休养,若不慎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与梁国交代?”句里行间威胁之意愈深,好似暗流汹涌,又如风云诡谲,仿佛下一瞬我便会同明帝一般永眠于这森冷殿内。

我知她已动了杀念,也知晓此般激怒于她无异于引兵于颈,可我实在无力周旋下去,甚至昏沉之下为保神志清明,任指尖陷入皮肉点染出斑斑血迹,所幸长袖厚重一时间也不会被人察觉,只是接下来我又该如何应答?

不若博上一把,借由明帝与阿父盟约之事为筹,以我乃梁国帝女为码,胜则保性命无虞,纵败亦无所憾,却是可怜了泽兰他们要同我一起赴死了。

至此心中大定,须臾间我就已然将藉口尽数想好,于是轻笑之下自是从容不迫,“劳太后惦念,之前先帝修书与家君时我也捎了封回去,彼时家君言语间多有忧心,我亦说好过些时日再修书回去同他细说我之病症。”

“好一个萧令宓,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如何?今日就是你病亡于此,我也能令这消息湮灭于宫闱内,永世传不回梁国。”勃然发怒下胡太后应声而起,居高临下、且咄咄逼人,已然不再遮掩,她之恶意昭然若揭,大抵明帝也是如此丧命于亲母手中。

剑拔弩张间我却付之一笑,待睥睨而去已然敛去所有笑意,眉眼皆为冷然,“我自知太后有这本事,不过我也已与家君说好,若魏国变天,且收不到我之书信,便当即出兵北上。届时内忧外患,不知太后还有几分把握能守住这飘摇庙堂?”

“你觉我会听信此等雌黄之语?”

见她虽依旧强势,眼中却多了几分犹豫来,我自知有效,就更得乘胜追击,于是当即开口言道:“先帝曾与家君有过盟约,虽我不清其中详细,却也知多与太后有关。今先帝已崩,盟誓作罢,家君就算觊觎魏国大好河山亦师出无名,可若帝王远嫁之女在此王权更迭关头骤失音信,换作太后会放过此等这天赐良机?”

至此我全然说尽,也知此局算是略胜一筹了,虽都为妄言、毫无根据,诳欺过胡太后已是绰绰有余。我也不惧她会有所察觉,如此情形下她怕是连一众宗亲都应付不来,纵有怀疑,眼见我身后梁国虎视眈眈,她亦不敢轻举妄动。

“萧昭仪倒是辩口利辞。”果然一声冷哼之下她复而坐下,周身的杀伐之气也不复存在。见状我知目的已达到,也就不必再多留了,“太后谬赞,如此时候太后应有更为重要之事,我就不在此打搅了。”

言罢我行礼离去,却在回身那刻目眩之下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于此倒也不用再遮掩,只为与胡太后最后一心安,将死之人何足畏之?

那日待我回宣光殿早已精疲力竭,一连昏睡许久才堪堪恢复,许是心中有了惦念,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流连病榻了,对此泽兰与英娥颇为欣喜,只当我有所好转,殊不知日落西山时有回光之兆,而我之现下不过亦是如此罢了。

料想中胡太后之举蒙混不了多久,果不其然没过几日便废黜了幼帝,改立了临洮王之子为帝。我从未见过此般视国事如儿戏之人,她竟天真至此以为一国朝政皆从心所欲?

说来魏国也曾强盛,落得如此飘零动荡又是谁之过?

我亦有所感,却又无心细想下去,只因我在等此场闹剧落幕,其后不出所料宫内局势日益危急,上至宫妃、下至仆婢皆人心惶惶,月余间由盛转衰,我才知一国没落之快竟在此须臾间,又或如昔年北夏门,日倾月累早非一木所能支。

梁国亦会至此吗?那我等是否终有一日也会化为史书寥寥几笔?只怕我之一世到头来也不过一笔带过,如此想来倒无甚可怨的了,沧海桑田下谁又不如草芥?谁又不为后世之人所嗟叹?千百年后谁又记得曾有我这么一位公主身陷烽火飘摇之中?

说来我一介女郎,从不求被人铭记,若能相替我愿身负污名,还子熙一个青史流芳,只可惜我人微力薄,亦有心无力。

大抵动荡之下更能发人深省,那些时日我内省颇多,也亲眼目睹着胡氏一族日渐衰败。城外大军压境,听闻权臣尔朱荣拥立彭城武宣王三子为新帝,节节败退下胡太后已退无可退,慌乱中率一宫妃嫔婢女前往永宁寺出家。

我亦在其间,同去妃嫔大都哭闹不止,唯我欣然接受,可至最后也未曾轮到我。那日她们落于我身上的目光大都嫉羡,也多有恨意,我无心争锋,有赖英娥从旁相互才不至被那些妃嫔征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