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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写的从前(109)

作者: 顾安森 阅读记录

她自是信了,而我也终是满怀期待等到了寿诞那日。

待避尘布缓缓掀开,我于阿父面上见到了显而易见的惊喜,也就骤然松了口气稍稍安下了心。四下目光多为惊叹,我倒从容起来,微而一笑后行礼言道;“此《摩诃迦叶图》乃临安亲手绣制,愿阿父山河永固、万寿无疆。”

随着夸赞之声响起,我自知人事已尽,能否如愿全由天命。一如所想阿父对此礼颇为满意,并许了个冀愿与我,大喜过望中我并未忘了分寸,假意推辞了几句后才应下。而后静待了些许日,某个前去请教的间隙我随口向阿父提出想跟着褚侍中学棋,他当即满口答应,自此终是了了我长久以来的心愿。

彼时我正值舞勺,尚在烂漫天真的年岁,而子熙弱冠不久,也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其后的三载多有知心,倒成了我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难以忘怀的美梦,亦是缠绵病榻时缭绕药香里唯一的甜。

只是当时我又何曾能预料到自己半生浮沉,临了还是困于了囚笼之中难得善终。到底年岁浅,遂了心意便如山河胜景皆流连于指间,又哪能顾得上其他?更何况那时我风头无两,阿父一句心思玲珑令得宫里宫外无人不知帝女临安之名。

盛名下就连素不与我走动的阿弟都来了栖梧阁几趟,我这才知原来七符也喜作画,说起我这位阿弟因幼时害病伤了只眼,自小就不喜与他人亲近,此番来寻我言语间也多有拘谨,待问清缘由才知他是来请教画技,我自是知无不言一一细说与他。

除却七符,连阿兄也上门求画,全因我落笔行云流水颇有顾长康之遗风,而我这位与太子一母同胞的阿兄,向来文采斐然,更是钦慕顾长康已久,不得常见真迹于是便想求幅摹本日日赏阅,我也一并应下,倒是对这位不常相见的阿兄有了些了解,一如传言满腹经纶、儒雅风流。

几番繁忙下我竟是连着几日都未曾寻到机会去与子熙相见,待将手头画作一一装裱好,却又是被阿父唤去了,这回寻我的当朝极负盛名的张侍郎,我也曾听闻其名,画功了得又自成一派,不同于顾陆二人,张侍郎之画离披点画,时见缺落,虽笔不周,意却尽然。

此回得见真人属实出乎意料,更为惊喜的是张侍郎句里行间于我的夸赞,‘不出十载,必成大家。’此为勉励,亦为肯定。我甚至得了句允诺,若习画中有不明了之处可随时去寻他指点,我想能自张侍郎口中听闻此言已是于我最好的赞誉了。

桩桩件件接踵而至,也就在这再三耽搁中时至初冬我才真的得空与子熙对弈。至今我依旧清楚记得那个天色明朗的清早,我虽一夜难眠辗转反侧间却醒得出奇早,索性不再迟延就起来梳洗上妆了,只是就这衣裙我便选了许久也未能决断,更别提妆发了,还是靠着泽兰才堪堪挑出件来,待我匆匆赶至延春阁已然贻误了不少时辰。

难免生出了些局促,也不知子熙会如何看我?初次对弈便迟到这么些会,若…若他对我有了些不佳印象可如何是好?几番迟疑下我竟是连踏入延春阁的勇气都没了,却又不得不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进去。

那日晨曦绚丽,由窗棂斜撒而入落了遍地,似鎏金璀璨,又明澈如水,拂去了一室黯淡,也将那颀长身影描摹得如梦似画。那刻恍若身披云霞,子熙垂眸静待的模样沉静祥和,令人不觉想到黄昏初霁渔舟唱晚,一曲归乡宽慰天涯行客;抑或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一阵清风拂落满树梨花,此皆为人世少见之胜景。

而比之胜景更为难得的是眼前灵秀自天成的子熙,他仅那般静坐着便能使我满心欢悦间失了所有从容分寸。所幸我尚有几丝残存神智,尚知晓子熙之名只可心中默念,万不得以此相称,于是乎我一开口便全然是客套寒暄了。

“褚侍中久等了。”我说得颇为歉疚,子熙倒面色如常看不出半分不耐,也令我无从揣测。

“公主。”子熙随之起身行礼,举手投足恭敬至极,就好似站与他面前的是阿父一样。

不知怎么我生出了黯然,又在与他相对而坐后再次仓皇起来,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对面的子熙倒先开了口,“请先。”说着便将白子棋盒递与了我。

而后观子熙落子颇为悦目赏心,入迷之下这盘饶子棋我输得惨烈,本就面对子熙多有慌神,他又是棋艺超群杀伐果决,每一落子都令我颓势更甚,直至中盘未多久我便已无力回天。我自是未曾想到自己输得如此之快,这才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大势已去,几番懊恼之下我竟连开口请教都不敢了,只是自顾窘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