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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写的从前(107)

作者: 顾安森 阅读记录

待我走近看清却是彻底慌了神,方才念及之人此刻突然出现在眼前,恐怕再也寻不到比这更巧合的事了。而今日的褚待诏亦是风姿秀逸,一袭月白衣衫衬得他如天际皎月,端得是清晖无边,也使这本有些昏暗的书阁霎时熠熠起来。

这世间恐怕仅褚待诏一人,纵使不曾言语,亦是动静皆可入画。我心下叹息,又忽而生出了些局促来,也不知我如今这副仪容不整的模样落于褚待诏眼中会作何感想,早知今日会碰上他我便不冒雨前来了,可转念一想我若不来就碰不到他了。

我正苦恼不已,褚待诏却是望见我后随即拂袖行礼,举手投足间自是一派风雅气度,“见过公主。”

那瞬却似笙镛以间,又如琴瑟和鸣,我耳热不已只觉舜之《大韶》也不过如此。一时静默了些许会才回过神来,随即后知后觉地唤起了他,“毋需多礼。”

“诺。”褚待诏却是复而细寻起了面前的书架,一眼也不再落到我身上了。片刻的失望后我还是没能抵挡住内心的期盼,随意寻了个由头问道:“褚待诏这是在寻什么?”

“回公主,臣在寻本棋谱。”

“棋谱?莫约在那边架子上,褚待诏可前去看看。”

“多谢公主。”

随着冷香自我侧身而过,又复而缭绕于我鼻间,褚待诏越过我而去,期间我们始终相隔几尺之距,他是真君子,我却不想如此离去,若能…若能再搭会话也是好的。此念一出我尚未来得及克制便已脱口而出,“褚待诏……”

他自是不解地回首望来,“公主可有何事?”

我亦不知自己有何要事非要唤住他,几番犹豫下才想到了句还算说得过的托词,“无甚…临安只是好奇,这个时辰褚待诏该与阿父对弈才是,怎会出现在书阁?”

“至尊与秦太保有事相商,故臣便来了书阁。”

他答得正经,我却也知过犹不及之理,于是再开口已是告辞之语,“原是如此,那临安就不打搅了。”随后便在褚待诏的行礼中转身离去。

踏出书阁的那刻我杂乱无章的心绪终是有了些许缓和,不知何时外头的雨停了,天虽依旧阴郁,倒也有了几分神清气爽之感。似乎夏雨也不是那么惹人生厌,我笑了笑与泽兰一同回了栖梧阁。

而自那以后我再也未曾厌烦过夏令之雨。

只是那本《毛诗》我研读了些许时日都未曾看完,又远不止于此,连平日作画也时常因出神而任由墨汁沁污整幅画作,说来我极爱惜所绘之图,此般疏漏的确不该,可我亦是无法自持。

于是乎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早我终是下定决心要学棋,只不过是想体会一番这四方天地非黑即白有何能耐搅动一盘风云,亦能引得天下名士趋之若鹜。

初始我学得吃力,照本宣科下虽能日益熟悉每一落子缘由,却也将我困于了谱中不知该如何下去。最后还是被泽兰一语点醒,不若去向阿父讨教,阿父爱棋之甚定是极愿点拨我一二。

说来我虽是为帝女却也不常面圣,阿父终日忧心国事,闲暇则多与旁人对弈,除此还得顾及一宫妃嫔、考教诸位兄长,尤其先有玉姚阿姊之事,分于我们身上的疼爱便少得可怜了。

我倒也不介怀,相较于阿妹们的满心憧憬,阿父于我而言威严有余亲近不足,到底是先君臣后父女,总似隔了些什么令我心生敬畏。而这莫名隔阂却在我去请教完后日渐消散,我生来头一回发现原来不怒自威的阿父也会有如此和蔼近人的一面,对着棋艺超群的褚待诏是,对着一窍不通的我亦是。

莫约是众多姊妹中唯一讨教到他跟前的,阿父颇为欣慰我能一览弈棋之风雅,还再三叮嘱如有不懂之处大可去寻他指点,自此我便算是与世间棋手无异了。

学棋的日子除却与阿父日益亲近,我与褚待诏相遇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虽多为廊间不期而遇,却也能令我欣喜许久。我自知能否遇上全凭上天,无可强求,亦无可过分期盼,只是纵使心如明镜依旧会生出几分绮念,那时我祈盼着有朝一日能与褚待诏相对而坐下出一盘精妙对局。

这样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所幸我还不算太过错迕,过了一载有余终是等来了这个契机。那是天监十八年的早春,又是一年春寒料峭,彼时延春阁玉兰枝头的花苞尚绽了没多少,却也能一窥来日花满枝头的胜景了。

那日我照例去寻阿父请教,刚行至廊下还未来得及走近便远远听见那熟悉声音传来,“不愧是一心向棋的褚待诏,这话也就你褚子熙说得出口。”

阿父似是颇为畅快,语气戏谑间满是爽朗笑意。只是褚子熙为何人?难不成是褚待诏?可褚待诏何时有了子熙之名?我满腹狐疑在门前停下,待张内侍通报完才进到屋内,刚一迈入便与离去的褚待诏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