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侍寝之臣(87)

蒲秋苔蓦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大吼出声。

“你落到如今这个境地,都是朕逼迫的,不是朕,你现在还在江南自家的梅园里吟诗作赋,不必辜负故园梅树好,感叹南枝开放北枝寒。所以,就算是死,也该是朕死。”

落水的时间极为短暂,夏临轩认真盯着蒲秋苔的脸沉声说道。话音未落,两人便一同落到河里,发出“扑通”一声巨响,溅起高高的水花。

“皇上,娘娘……”

景凉厚和那几个太监终于赶到,却只看见两位主子一起落水的最后情景。

夏临轩的坐骑在岸上茫然嘶鸣着,似是在呼唤主人,它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选择和那个人一起跳进这可怕的河水里,而把它给独自抛下。

“快……快回去调集人马,沿着河岸寻找皇上和娘娘。”

景凉厚面色惨白。这样湍急奔涌的河水,夏临轩和蒲秋苔入河后再就没有冒头,显然是九死一生,然而该做的必须要做,那可是皇帝陛下,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有个机灵的小太监赶紧骑马回去报信,景凉厚和余下的人则沿着河岸向下游奔跑,一面捡了树枝去河水里乱搅一气,他们这些人都是旱鸭子,跳进河里不但救不了人,反而自己也要搭进去,还不如在岸上碰碰运气,也许皇上娘娘洪福齐天百神护体,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秋苔……秋苔……”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呼唤,熟悉的声音里满含关心和急切。蒲秋苔想要睁眼,可眼皮子却比石头还沉,他想张嘴说话,可发现自己连动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

呼唤在继续,那是夏临轩的声音。如果是平时,别说是现在无力挣扎,就算是有力气,他也不愿睁眼去搭理那个混账家伙。

但是此刻,或许那呼唤声太过急切恐惧,竟让他心里生出了一丝酸楚:这个人给了自己无尽的羞辱和煎熬,他无耻又混蛋,但不管怎么说,对自己,他真是非常在意的吧。哪怕他只会用逼迫要挟的方式强留自己的生命。

身上似是终于有了一丝力气,蒲秋苔慢慢睁开眼睛,一张被鲜血泥沙涂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面孔蓦然跃入眼帘,吓了他一大跳,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丝力气,猛然坐起来惊讶叫道:“皇上,您……您这是怎么了?”

“太好了,秋苔你醒过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夏临轩虚弱一笑,强撑了半天的身子终于再也撑不住,轰然倒在了河滩上。

“皇上。”

蒲秋苔拼命想要起身,但身体实在是虚脱的厉害,他只好爬了几步,来到夏临轩身边,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混蛋最是身强体壮,如今连自己都清醒了,他怎会虚脱成这个样子?

“秋苔,你没事儿就好。”

夏临轩闭着眼睛,满足的笑了。他额头和脸上几道细小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这一笑,就显得格外狰狞。

蒲秋苔此时却全不在意,他伸出湿漉漉的衣袖,替夏临轩擦了擦脸,一面轻声问道:“皇上,你脸上怎么会这么多伤?”

“没什么,在河水里让那些冰块石块刮得。”

夏临轩不知道自己此时笑容有多难看,竟是咧开嘴又笑了一笑:无论如何,心爱的人总算没受什么伤害,不枉自己在河中不顾性命的紧紧抱着他护着他。

蒲秋苔沉默了,昏迷前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他记得那个男人在落水的瞬间就帮自己把脚从马磴子里抽了出来,然后就把自己紧紧抱在怀中,如果没有对方,自己此时大概早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默默看着夏临轩虚弱血污的脸庞,蒲秋苔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从来对这个男人都只有恨,恨他强暴自己,恨他逼迫自己入宫,恨他连死都不让自己死。然而现在,当对方竟然霸道的宁可付出性命也要护着自己周全时,他发现自己的恨,似乎有了一丝裂隙。

蒲秋苔终究也是人,他的心是肉长的,不是铁石。夏临轩的爱热烈而霸道,这曾经是让他喘不过气的禁锢。可是,这男人爱自己爱到了逾越性命的地步,这让他还怎么能保持一直以来的仇恨?

可让他就这样放下过往一切,感激涕零的回应这份爱,他同样办不到,毕竟那些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哪有那么容易就全部忘怀?

不过蒲秋苔很快就从这份纠结复杂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夏临轩呼吸急促嘴唇惨白,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弱,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动一下身体,这很明显有点不对劲。

“皇上,你……你怎么了?”虽然察觉到一些端倪,但蒲秋苔并没有多想,他觉得夏临轩大概只是碰到了哪里,所以身子不敢动,完全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所以当他看到从夏临轩身后缓缓渗出来的那些暗红鲜血时,他完全愣住了,甚至是茫然了,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怎么回事?从哪里来的血?

“皇……皇上,你受伤了?”

连蒲秋苔自己都没发现他声音里的颤抖:这样多的血,会死人的啊。可……可那是夏临轩,是天下至尊人间帝王,他……他怎么能死?怎么会死?怎么可以死?怎么可能……会为自己而死。

“是啊,在河中时被一块尖石在背上划了一道大口子。”

夏临轩仍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伸出手摸摸蒲秋苔的脸:“没关系,秋苔没事儿就好,朕说过,你的命握在朕手里,除了朕,谁也不能将你从朕身边夺走,老天爷也不行。”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霸道,你现在受了重伤,可能会丧命的。”

蒲秋苔简直不知道该说这个混蛋什么好,就算像夏临轩这样的帝王人物要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可现在他流了这么多血,是真的有可能死掉,结果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蒲秋苔真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抽醒。

一想到面前这个男人可能会死,他忽然觉得心里十分慌乱,比自己遇险时还要慌乱的多。他奋力想把夏临轩翻过来,可又害怕扯动伤口,会流出更多的血。

完全没有经验,以至于扑腾了一会儿,蒲秋苔还是手足无措。忽然一抬眼,看到夏临轩笑看自己的目光,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怒吼道:“我……我要怎么做?你倒是说个话教教我啊,你明知道我没有这种经验……我……我什么都不会。可这伤口再这样流血下去,你会死的。”

“那不是更好吗?”

夏临轩痴痴看着和自己一样狼狈的爱人,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吊儿郎当的笑道:“朕灭了你的大庆,用顺名伯和他子女的性命迫你为妃,朕霸道的占有着你,不死不休。朕做的这些混账事,秋苔不是恨之入骨吗?所以朕若是死了,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再也没有人逼迫你,民间那些心怀大庆的势力大概也可以把顺名伯救出去,重举反旗,说不定还能恢复大庆江山,这些……不都是秋苔最渴求盼望的吗?只要朕死了,你的愿望就有可能实现,这不好吗?”

蒲秋苔猛地就愣住了。他呆呆看着夏临轩,心中一个声音在沉声诱惑低语:没错,只要眼前这个男人死了,你就可以脱离苦海,只要他死了……

可是心中浮现出的,却是落水前这男人奋不顾身的一跃,是天下百姓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宁太平。

不知名的情绪和恨意交缠着,啃食着蒲秋苔的心。

“够了,这种时候你还这么多话。”泪水夺眶而出,却旋即就被一把擦去。蒲秋苔扑上夏临轩的身子,看那血越来越多,他的声音都颤抖了:“我……我先给你翻个身,用衣服把这伤口包扎一下……”

“秋苔。”

双手猛地被握住,蒲秋苔抬起头,慌乱目光正对上夏临轩深沉如海的眸子:“你想清楚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甚至不用动手,朕可能就会失血而死。秋苔,你确定要救朕吗?你可知?这是你唯一解脱的机会。”年轻帝王一字一字诱惑着面前这个脆弱的男人。

“如果……如果我救了你,可不可以看在这个份儿上,你放过我?”蒲秋苔泪眼婆娑的看着夏临轩:“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出现在你面前,我可以到最偏僻的地方隐居避世……”

“想都不要想。”

握着蒲秋苔的那双手蓦然就如同钳子般收紧:“秋苔,只要朕活着,就永远都不可能放手。你听清楚,是永远,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秋苔,你问出这种话,本来就很可笑,若能放手,朕何至于到今日地步?所以秋苔,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你……若是救朕,便等若是同意……余生的时光,都要陪在朕身边,和朕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即使是在这样虚弱的时候,紧盯着蒲秋苔的那两道目光依然炽热如火,夏临轩很清楚明白的用这目光告诉蒲秋苔:除非我死,不然永远不放手。”

“混蛋,你这个混蛋,那你就去死吧。”

本来就被两难情绪逼得濒临崩溃的蒲秋苔终于彻底爆发了,他猛地将手从夏临轩的手中抽出来,没头没脑在这个命在旦夕还不忘逼他的男人身上胡乱拍打着,一边愤怒地大吼。

夏临轩嘴角咧开一抹笑,目光中也带了笑意,他就那么笑吟吟看着蒲秋苔在自己身上发泄怒火,虚弱的身体终于再也撑不下去,头一歪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