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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之臣(47)

“如此,臣妾再无牵挂,臣妾只是舍不得……舍不得皇上和太子……”

皇后泪水泉涌而出,伸出手似是要抚摸守在床边的丈夫,却在半途便无力垂了下去。

大名永善四年,皇后薨。

第八十三章

“这一撇写的气力有些不足,若是再拖长点,效果更好,来,我写给你看。”

云海殿的书房中,蒲秋苔正教授祝山云写字,祝明芳则在一旁认真的绣着一个小小香囊,听见蒲秋苔的话,她便抬头笑着看弟弟道:“蒲叔叔的字连爹爹都夸赞的,弟弟你可要用心。”

蒲秋苔直起身,含笑走到祝明芳身边,看着她绣的牡丹,虽还稚气,却已经显出几分精致来,因此便道:“芳芳也过来写一会儿字抚会儿琴吧,总这么累眼睛,不好。再说你还小呢,绣这样复杂的牡丹,有些吃力吧?”

祝明芳笑道:“无妨,我这次回家,跟着母亲学了好些,娘说,熟能生巧,只要我绣的多了,自然绣的好,到时候我给蒲叔叔做衣服,在衣襟和衣领上绣好看的花纹。”

“好孩子,叔叔先谢你了。”蒲秋苔微微一笑,又回身看着祝山云写字,前些日孩子们从家里回来,祝明芳忽然就改了性情,只说自己从此后琴棋书画这些都不用精心学了,要以女红纺织为要。蒲秋苔想一想她将来的命运,是绝不可能做什么公主小姐的,这样做法想必是祝鸣堂夫妇的决定,倒也符合实际情况,因此也就没说什么。

祝山云此时刚刚写好一篇大字,正要交给蒲秋苔点评,忽见红莲走进来道:“娘娘,皇上等会儿要过来,刚刚贝公公遣人来传旨,让娘娘做好准备。”

蒲秋苔一愣,从皇后去世那天起,到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皇上始终没有来过云海殿,他也着实轻松了这些日子。此时听见红莲这样说,就点点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素白长衫而已,并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便对红莲道:“你们去准备一些清淡败火的食物和果子,其他的就不用预备什么了。”

红莲答应着下去,这里蒲秋苔看祝山云和祝明芳有些不自在,就微笑道:“好了,回屋去吧,练字也好,绣花也好,要有节制。”

祝山云和祝明芳如今也都知道,只要是夏临轩过来了,这一天一夜蒲叔叔就不能陪自己了。而他们也特别害怕见那个凶狠残暴的男人,虽然知道蒲秋苔不会让自己两人见对方,但是听到不用去拜见,两人还是松了口气,乖乖答应了一声,就各回房间去。

蒲秋苔来到正厅,四处环顾了一下摆设,见并没有什么艳丽之物,方来到门口静静等待,过不多一会儿,只见夏临轩的銮驾浩浩荡荡过来,在云海殿门前下了龙辇,于是迎上前拜见,还未跪下,就被夏临轩携了手,听他苦笑道:“你如今倒是学乖了,知道朕心情不好么?”

蒲秋苔心想素日也没见你对皇后有什么感情,这时候人去了,倒这般哀伤起来?却没说出口,只是垂头淡淡道:“皇上憔悴了好些,可是为了皇后娘娘逝去哀痛?又为她的后事操劳?”

“后事自有妍妃和洛妃处理,不过是朕做些决定罢了,倒不需要什么操劳。”夏临轩携了他的手进入大堂,接着便来到后院寝殿的小厅里,他挥挥手,旁边服侍的人上了茶点后就悄然退下。

蒲秋苔有些诧异,夏临轩这模样似是有话要说,只是这后宫事情自己根本理都不理的,皇后治丧,也不过是该到场的时候去走个过场罢了,这方面的事情怎可能与自己商量?

正疑惑,就听夏临轩淡淡道:“若说哀痛,秋苔想来也知道,朕对朕的女人们,情分极薄,却也没什么十分哀痛的。只是想到皇后临终时仍是殷殷嘱托,其情切切,想到朕终究是辜负了她,每每想至此处,心情就觉着有些沉重。”

蒲秋苔叹了口气,淡淡道:“臣与皇后娘娘并未相处过,然而从前也曾经说过两回话,她是一名非常贤惠温柔的女子,但愿此去黄泉,转世投胎后能活一世喜乐平安。”

夏临轩看着他良久,忽的又苦笑道:“秋苔是个善良人,即便是你心里这样恨朕,可是看见朕今日伤心,却也忍不住安慰,足可见你宅心仁厚。”

蒲秋苔垂下眼帘,小声道:“臣并非安慰皇上,只是盼着皇后下一世能落个安好。”

“朕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朕欣慰一会儿?”夏临轩气得咬牙,却听蒲秋苔一板一眼道:“臣不敢,皇上会错意,臣若是不辩解明白,便是欺君之罪。”说到这里,方抬起头淡然一笑道:“所以说皇帝是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这是做君王要付出的代价。不过臣想皇上定然不会觉着难过,您英明神武,当然不可能希望臣欺骗您吧?”

“少来,朕愿意自作多情,不行吗?非要拆穿朕做什么?”夏临轩拍着桌子嚎叫,不过这种玩笑之语蒲秋苔也不会放在心上,等他叫完了,方沉声道:“皇上此来,只是为了寻求安慰还是有别的事?”

第八十四章

“唉!你真是冰雪聪明啊。”却听夏临轩又叹了一声,然后肃容沉声道:“皇后一去,太子无人抚养,朕准备把他送到你名下……”

不等说完,便见蒲秋苔豁然起身,面色苍白道:“这……这怎么行?皇上,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可?”蒲秋苔的拒绝早在夏临轩意料之中,因此半点儿不恼,只是抬眼问了一句,接着不等他回答,便淡淡道:“这不单单是朕的意思,皇后临终前,拉着朕的手再三嘱咐,太子不可送往别的妃嫔处,只能送到你这里,她才能放心的去。”

蒲秋苔愣愣看着夏临轩,想到夏东明那乖戾暴躁的模样,只觉着身子一阵阵发冷。如今夏临轩又抬出了已经仙逝的皇后,这更令他无法拒绝,情急之下,便忍不住跪下道:“求皇上收回成命,太子对臣,对山云和明芳意见都颇大,若是将太子送到臣这里,只怕会让太子更加痛苦颓丧,何况臣……臣只是……只是一个男妃,怎能担当抚育太子重任?皇上切切要三思而行啊。”

夏临轩淡淡道:“虽然秋苔是个男人,可是朕看你把那两个前朝余孽教导的很好啊。抚育孩子,不在乎会不会,只在乎是否用心,心用到了,若孩子是好苗子,自然便抚养出好孩子来,皇后临终之际,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若教给别人,她都不放心……”

“臣不信。”蒲秋苔不等夏临轩说完,便急急打断他的话,大声道:“臣不信皇后娘娘也会如此胡来,分明是皇上心血来潮,皇上,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不能因为您的喜好,便随意决定他的人生,这对太子,对大名帝国可都不是明智之举。”

“哎哟,朕还真要好好儿感谢你了,如今都会替朕的大名帝国考虑了吗?”夏临轩呵呵一笑,伸手把蒲秋苔拉起来,拽到身边坐下,正色道:“秋苔,朕是皇帝,金口玉言,绝不骗你,这是皇后临终前的意思。”

蒲秋苔还要说话,却听夏临轩又沉声道:“太子生出来,他的母妃就难产离世了,皇后无所出,又怜他没有亲母抚养,遂抱过去悉心教导,谁知这孩子幼时命运却如此坎坷,这才几年时间?皇后竟也去了。宫中妃嫔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多认为他克母,因此没有心甘情愿要抚养他的,那些表现出喜爱疼宠的妃子,你觉着,她们只是因为单纯的可怜喜欢太子才要抚养的?哪一个没按着别样心思?你说,朕敢把太子给她们吗?”

蒲秋苔语塞,好半晌方小声道:“既如此,就让太子单独在东宫居住,反正有服侍的下人和教导知识以及骑射的师傅们,皇上也不用担心。”

夏临轩苦笑一声道:“朕也知道,本来这样没什么不好,可是东明的性子你也见识过,最暴躁乖戾不过,从前有皇后禁管着,他还收敛几分,如今没人禁管,只怕他胡作非为之下,伤人更伤己,朕的大名可不想要一个蛮不讲理的残暴君王。”

蒲秋苔心想你还不够残暴的?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残暴?只是这话自然不能出口,因皱着眉想推托之词,却不防手猛然被夏临轩抓住,听他恳切道:“秋苔,你既怜惜那两个前朝余孽,就不能怜惜怜惜朕的儿子吗?不看在别的份儿上,看在死去皇后心心念念嘱托的份儿上,看在她只放心让你抚养太子的份儿上,看在太子从小丧母,如今又遭受一次丧母之痛的可怜份儿上,你就不能答应朕吗?”

“皇上你……你不能不讲道理,臣是男人,哪里能胜任得了?”蒲秋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夏临轩这根本就是不讲理,硬要把太子塞给他嘛。

“能胜任的能胜任的。”夏临轩太了解蒲秋苔的性子了,只要动之以情,不怕他最终不答应,反正现在就是要拼命把儿子往可怜的地方说,至于那小魔星日后露出真面目,大不了自己和秋苔一起管着就是。

“皇上就不怕我把太子教导成残暴君王,为你大名帝国埋下隐患?”忽见蒲秋苔面容一整,冷冷问了一句。

夏临轩愣了一下,立刻便明白对方这是被自己逼得无可奈何,所以用这一招来抵挡,只要破解了,怕就是黔驴技穷了。因此也是微微一笑,悠悠道:“你以为这个能威胁得了朕吗秋苔?明儿如果会变成残暴君王,倒霉的是谁?还不是你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天下苍生百姓社稷?更何况,我大名军队的战斗力你也有所了解,你以为,就算有人起义,好,哪怕就是那个前朝太子祝鸣堂登高一呼,他组建起的军队要打败我大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最重要的是,你真的有信心,一群平民百姓组成的队伍,就可以让大名败北吗?景仁帝在位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反贼,结果打败了大庆,在我大名面前又如何?你要为朕培育出一个残暴君王,替大名种下一个隐患,很可能就要换来如今安居乐业的百姓们几十年水深火热的生活,这个代价,你付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