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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4)

作者: 与夜晚和解 阅读记录

李旻光看见的就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车棚,作业也不再掏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倔强且怨念:“初年,我发现一个很好玩的双人游戏。”

我抿了抿嘴,直直地看向他。他再喊:“快来。”

我挪过去,他把虎头的手机塞了一半给我——是一个双人搏击类的小游戏。我玩了一会觉得挺无聊的。但李旻却显得极其感兴趣,他甚至喋喋不休地跟我将玩这个的技巧:“要出其不意,就像这样,你被击倒了吧......”

我坐在一辆无主电动车的后座上,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哦,是这样——”我顺势回击,李旻光连输几局。

预备铃打响的时候李旻光已经快把他的金币输光了,但他看起来并不沮丧。虎头将作业交给他,勾了勾李旻光的肩膀,挤眉弄眼地朝我笑了一下。

我和李旻光渐渐熟起来了。后来因为父亲强制我睡午觉,我不能去车棚了。我不知道李旻光是不是还去,但虎头一直和他勾肩搭背的。我觉得李旻光是不屑和虎头这样的人为伍的,他太高傲了。可当虎头甩着手脚颠啊颠地搂着他在讲台前面敲桌子:“说一下啊,以后光哥就是我们大哥。”时,李旻光还是显得那样漫不经心,甚至应和性地笑着说:“应该是劳虎哥罩着了。”

我觉得李旻光是个很奇怪的人,从那时起。我还觉得李旻光是个有趣的人,因为他像我,所以有趣。

附中的最后一年,我站在5班门口,看着墙上贴的名单。学号是按成绩排的。女生中的一号:陈——谊——宁。李旻光正在六班门口,他向我伸出一根手指,表示他也是一号。我笑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冲他挑眉。他摇了摇那根笔直的食指,他在说:“你不行。”

我白了他一眼。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我的日记被撕的七零八落,好多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后来和宁总说起我好像变得健忘,宁是那么温柔地安慰我:“别怕,年年”。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呢。

我的母亲消失了。她不是突然消失的,我觉得她是逐渐逐渐,走向隐形的。她的身体,在凌乱铺满碎碟子碎碗的厨房里淡一点;在满地揉碎撕烂的面巾纸里淡一点;她和父亲的争吵从震耳欲聋到渐渐无声;她落在我脸上的巴掌似乎也不疼了,我从我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很冷漠地看着我自己的脸,我脸上的红痕,我的泪水,然后我睡过去。

我过15周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全家极其罕见地一起去吃了一顿肯德基。

父亲问我:“年年,你要过生日了,你功课紧,但我和你妈妈还是准备带你一起,咱全家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我那时候伏在桌子上写作业,听了他的话笔顿了一下:“因为是最后一次吗?”

“什么?”

“我们三个最后一次一起吃饭。”

父亲又沉默了,他被我怼得很爱沉默,他说不过我。

我说:“我想吃肯德基。我同学们过十岁生日的时候都去肯德基请客。我生日,你们当时在吵架。”

父亲狠狠地抹了下脸:“别说了,我们去吃。”他重重地站起来,又重重地走开。我在黄色的作业纸上慢慢描出一朵花,我无聊地时候就喜欢这样打发时间。

母亲来肯德基的时候显得很慈爱。她柔和地笑着,穿着光鲜,宝蓝色的连衣裙勾出她有致的曲线。她坐下来,端庄地并拢双腿,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年年,妈妈给你的礼物。”

我满脸笑意地看向她:“我还以为我的礼物是您要走了呢。”成功看见她微微变了脸色,眼睛里的春水冻成冰。我又等了一会,她显然有些惶急恼怒了。父亲在旁边清了清嗓子。我终于如她所愿,软着嗓子:“谢谢妈妈。”

肯德基的暖黄色的灯光照在金黄蓬松的炸鸡汉堡上显得很有食欲,我大口吞咽着吮指原味鸡爆浆的汁水。中号杯可乐的汽水气泡像断线的珠子徐徐不断地往上冒,泪水不是这样的,泪水从不断断续续,只是一下子呼的涌出来,然后风干掉,然后干涸。

“年年,其实爸爸妈妈一直挺对不起你的。”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汉堡,看向我。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离婚。”

“我们不是想离婚,离婚对孩子的伤害很大,年年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我们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母亲显得更惶急了,她正竭力地用温柔感化我,见我不予理会,甚至强迫性地让我直视她温柔的眼睛。

我笑她的虚伪,我不说话就让她觉得很无力:“年年,不要任性。”

“我任性?我不过是说出你们心里想说的。不离婚干嘛呢,家里压抑的气氛、你们的争吵不休、对我的暴力就有利于我的成长了?”我一口气说下来,脸上还挂着笑意。看着他们骤变的脸色我突然觉得心里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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