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子(12)

说到底，是他们自个儿观念不一致、待事不统一，关她这个第三人基本没啥事。

她便看着，二人嘴上斗得激烈，距离倒诚实地越拉越近。她心里紧张没了，又觉没趣起来。

算了！反正她也是要走的人了，临走还圆了好些夙愿，这趟没亏！何必再多管人家两口子间的闲事，凭空给人添麻烦？

楚嫣乱七八糟地想，渐渐打定主意。

也就在她神游这会，卿霖与穆王距离堪堪只剩一步。穆王犹在愤愤控诉他近日对他的冷落，卿霖本欲解释，眼角一点银光忽闪。

下瞬，穆王身旁侧窗传来尖锐破空声，卿霖头脑空白，纵身便挡在爱人身前——

“钉——滋——”

清脆撞击声响起！

跌抱在一起的二人匆急回头，就见那枚精铁羽箭被何物撞歪轨迹，险险斜插进离他们一寸之远的柜墙里，雪白尾翎犹在急颤不休。

第17章 十六

十六

暗箭来袭，卿霖以身替之，楚嫣情急之下拔了镯子就猛丢过去——

许是侥幸，当真砸歪了箭头。就这么实打实救了卿霖与穆王一次。

有了这次救命之恩，她本可以大大方方留在王府，不须再有心里负担，不须时刻顾及穆王感受。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卿霖身边。以妹妹或朋友的身份。

然而，实际上，救了人的楚嫣心底更飘飘荡荡了。

她一时分不清是梦里梦外，只晓得抱着她的红花球，稀里糊涂就被安排回了府。

为那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箭，卿霖与穆王忙活到后半夜才勉强查出结果。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到正院，便碰到廊庑下靠柱打瞌睡的楚嫣。

她不是睡不着闲的慌，是特意在这等他们。

她是来向他们告辞的。

“……这段时间，确实给你和穆王添了不少麻烦，还惹得你们不和吵嘴。”

长段说话时仍有些生涩笨拙，楚嫣的目光却很清澈坦然。

“下午流丹楼的事，你们不用挂心。叨扰这么久，我也没钱付房资，下午的事就当我的回报吧。”

她道：“反正说好过了生辰就走的，眼下走正合适，我就不说抱歉，也不说多谢了。”

换了玄衣的穆王沉吟不语。卿霖却一径盯着少女的眼睛，望进去——

只望见满池月色，温柔粼粼。她微笑与他对视，意态间竟有两分他平日的宁静温和。

*

于是，楚嫣走了。

披着夜色，走时仍穿着她来时的那袭灰衣，头发亦拿麻绳随便扎起。远远望去，那点背影都是灰溜溜，甚至辨不清是个姑娘。

不好看，但卿霖记了很久。

其实，他怀里还藏着为她准备的真正的生辰礼物——一枚平安符，他特意自之前那个老道士那求来的。

他本准备晚上放花灯时送给她，祝愿他的小妹妹从此平安顺遂，再无坎坷磨难。孰知，她竟离去的这么快。

立在穆王身侧，卿霖淡淡想：这枚平安符，到底是送不出去了。

第18章 十七

十七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离开王府那晚，楚嫣孤身漫步于深夜的京都，灯光零落，万籁俱寂。

她落寞又茫然，茫然又自在。

后来，她漫无目的，不知怎么就溜达到昔日被抄的楚家旧宅。

好歹也曾出过二品高官，楚家旧宅所在的地段相当不错，在楚家倾覆后，也早被赏给其他勋贵，院落布置几经变动，与楚嫣幼时印象里的几无相似。

唯独惊喜的，是她住过的小院，那株据说祖父在她出生那天栽下的海棠花竟还在——

或者说，便是见到这株海棠，楚嫣才认出她曾经的住所。

西窗下，垂丝海棠含苞累累，已长成小树般的枝繁叶茂。一抹烛火忽从窗口亮起，隐约传来睡意朦胧的娇嗔和妇人慈和的低哄。

楚嫣侧耳聆听了会，不自觉嘴角含了抹笑。等到屋里少女被乳母或者仆娘的哄睡了，她才轻轻松松跃出墙头，离开往日的家。

*

再后来，楚嫣决定南下。

她去了江南，因为那里据说景美人美，食物味道也很不赖。

想着就上路了。原本想边走边挣路资，哪料刚出京都地界就撞上伙拦路山贼。

头次遇上这事，楚嫣没经验下手便重了点，最后竟惹得山贼老大鼻青脸肿地掏出全副身资，哭哭啼啼跪求“姑奶奶大人有大量”。

于是楚嫣稀里糊涂发了财。行路速度一时大增，恰巧赶上江南最盛的那波春光。

那景色，诗里有云：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楚嫣在江南漫游数月，看了斜日杏花飞，品了寒食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