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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出书版)(55)

乔鹿一开始是学舞蹈的,后来做了模特,十四岁就上了T台,文化水平了不得算初中。她挺有自知之明地耸耸肩:“我这比喻可能不恰当,但我只想到这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根旧指挥棒,你当成了宝贝似的;她每场比赛,你比铁粉还疯狂,可见这人在你心里的位置不轻。既然这么珍视,为什么要把她往火里推呢?”

他默不作声地去了阳台。

月光很足,白纱般罩下来,把地上的影子慢慢拉长。陆庭芜聚精会神地观察地面上自己的影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地抻长,变形,诡异地汇成一道黑色。

那是自己吗?他不敢确定。

第二天起床,客厅里堆了两只行李箱、四只大包。他淡漠地看着乔鹿,乔鹿手里抱着个枕头,她睡觉认床,到哪都带着自己的枕头。乔鹿声明道:“我绝对不是赌气或者威胁你,我……是害怕了。我也是在娱乐圈混的,你要是哪天给我来一招,管蘅是有真才实学,还有办法东山再起,我是吃青春饭的,那就彻底完蛋。趁我们现在没什么过节,我还是走人吧!”

他笑了下,冷冷的,讥讽的。“你想太多了,你并不值得我这般费心。”

乔鹿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乔鹿等人来接,他先走的。关门时,他回头对乔鹿说:“钥匙放在玄关上。”对门人家养了只猫,才两个月,带去超市时,不慎丢了。女主人又是报警,又是到处张贴启示,和谁说起,都是痛不欲生的样。他和乔鹿一起两年,分开时,心里连点涟漪都没有,可见除了管蘅,谁都无所谓。

轻轻的敲门声,他应道:“进来。”门半开着,助理说:“有位黎先生……”跟在后面的人等不及了,推开助理:“对不起,我和陆先生有点私事要谈。”助理踉跄地后退半步,门“砰”地声大力关上了。

黎漠只穿着衬衣,挽着袖子,显得肩又平又宽,整个人看上去冷峰绝壁,眼中戾气腾腾。

陆庭芜慢慢地站起身,手按在管蘅满脸是血的照片上。他似乎并不吃惊,也不恐惧。

“我向来讨厌两个男人为一个女人做出争风吃醋的蠢事。我认为如果真的爱对方,是不会让对方有机会那么弱智的。显然我错了,有时候,你决定用拳头解决问题,并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弱智,而是你真的忍无可忍,揍人是最直接的办法。”

发表完开场白,黎漠的拳头就到了。陆庭芜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下,没想到,黎漠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那闷闷的声音,让陆庭芜的肠子突然一绞。紧接着,右手被黎漠往后一扭,他像揍沙包似的,一拳紧接着一拳。不知道是肋骨断了还是伤到了软组织,陆庭芜脸很快就没了人色,额头上渗出一头的冷汗。

黎漠原来是野兽,凶悍又残忍。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还手。

其实黎漠手下还是有数的,他就是想教训下陆庭芜,没想置他于死地。因为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泄气般又上前一脚,他怒视着瘫成一团的陆庭芜:“即使从前管蘅喜欢你是不对的,她也已改正。你想走就走,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她有打扰你了吗?甚至为了不扰乱你平静的生活,她向公司说谎。你呢,做了什么?她已经为你放弃了许多,她自己还不认为那是为你,她说一份感情你不付出就想索取,世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她走到现在,有多难,你知道吗?有次公司想安排她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发过来的台本里有高台跳水,她恐高,而她竟然答应了。她说要多给公司攒钱,以后想早点去国外学音乐才好开口……还要我再举例吗,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你上传照片时,脑子里在想什么?现在,你看着她这样,是不是开心得发狂?”黎漠哆嗦地指着管蘅的照片。

“星煌已经下令无限期雪藏她,她的住所被媒体围着,她不得不悄悄回宁城,但在车站还是被粉丝认出来……”黎漠浑身发抖,手攥成拳头,关节发出恐怖的咯咯声。此刻,他想揍的人是自己。

该死的自尊,该死的骄傲,该死的妒忌……统统都见鬼去吧!

陆庭芜扶着椅子,喘着粗气从地上慢慢地爬起,眼睛充了血般瞪着黎漠。“不管是离开还是上传照片,都不是因为不爱她,我爱她都快成魔了。”

“你的爱还真是特别!”黎漠冷笑道。

陆庭芜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眨了下眼睛:“这个世界,男人令人瞩目,不是他有英俊的仪表、出众的才华,而是他能赚多少钱,买得起什么样的房,开着什么车……管蘅……管蘅她是天生的音乐家,我很早就知道,她通过柯蒂斯的申请,我并不惊讶。可是那时的我连买瓶香槟为她庆祝都买不起,我在花园里偷了几朵月季花,回去时在路上遇到了她。她蹲在路边卖西红柿的小摊子前,为让个两毛钱和人家讨价还价。就是在那时,我决定离开了。她是一根筋的人,一次只能专注地做一件事,从来没办法一心二用。只要我放手,她就可以一心一意地爱她的音乐。”

“结果呢?”

陆庭芜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抖着,然后泪水从她圆睁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很快铺了满脸,在他的下巴上汇成水柱,滴到地板上。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过程是她必经的,凤凰只有真正死透才能涅槃。这不,她走过来了。可是你把这一切又扰乱了!”

“于是,你上演了一出‘艳照门’,就是为了帮她纠正过来?”黎漠匪夷所思地瞪着他。

陆庭芜高傲地把头扭向一边。

黎漠暴怒道:“不是这样的,你只不过接受不了她爱上了别人。你不仅自私、龌龊,还自卑,你明白自己配不上她,却硬掰出一个为音乐委屈求全的借口,还要求她对你一生守身如玉。陆庭芜,如果你对管蘅有一丝丝真的,这几年,你怎么做得到对她不闻不问?上传照片时,你把自己的脸用马赛克挡住,在那个时候,你嘴上挂着爱,心里想的还是要保护自己。你这样的人,不配说爱。”

陆庭芜冷笑:“你这样的二世祖,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从来没失去,想要什么有什么,所以你才这么任性地说出配与不配。我不是不配爱她,是不敢、不能去爱。”

“理由呢?”

陆庭芜大笑,笑得疯狂:“你当然不会明白,你以为有爱就会幸福,大错特错,幸福是件复杂的事,爱情在其中只占小小的一部分,不,有时候连爱都不需要。”大学时流行一首歌,寝室里的同学特别爱哼哼。我想去桂林,可是我没有钱,可是等了我有了钱,我却又没有时间去桂林。爱情就是那人在画中游的桂林,是个梦,不一定非要实现。他现在很好,被人尊重,物质优裕,管蘅也很好,她的音乐才华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他们不需要爱情。人在爱的时候,会软弱会卑微会受伤,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管蘅再一次为爱沉入谷底?

“除了音乐,我不会把管蘅让给任何人。”他咬牙发誓。

黎漠真心替他悲哀:“你现在以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你能代表管蘅,还是你是管蘅的谁?管蘅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你真可怜。”

陆庭芜脸上青筋暴立,喉结不住地蠕动,双拳紧紧地攥着。“黎漠,你别逼我。”

“你要找个小报记者还是找个网络水军,把你和管蘅当初的恋爱史妙笔生花地写出来,来博别人同情?行,你尽管放马过来,管蘅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毕竟那都是事实,我们尊重事实。遗憾的是,都是过去。”

陆庭芜的嘴唇白得没有一丝人色。

“我想你是没胆量这样做的,你现在的一切来得太不容易,你要牢牢地攥紧,你很珍惜,对吧?”黎漠讽刺道。

“你走吧,不然我报警了。”陆庭芜强作镇定。

黎漠眼带深意地看着里间紧锁的门:“上月艺术品拍卖市场拍出天价的一幅齐白石的画,我想正品应该在这里吧!我其实不是很懂,听人说很多人对字画的基本签定是看会不会反光,用宣纸进行印刷,自然是不会反光的。当然,一幅赝品要逃过专家门的眼睛,在许多细节方面肯定都要雕琢,这个陆先生应该比很多人都懂的。海瀚上月拍卖了八幅画,三张真迹夹带五张假货,也算业绩良心了。”

陆庭芜手背上的筋都绷了起来,因为呼吸,痛到极点的胸腔突地袭进了一股冷风,他周身都冰凉了。

“陆先生,这个世界上评价一个男人是否杰出,赚钱能力只占一小部分,最主要的是看他是否诚实、有担当。我不会像你玩逃跑、中伤、跟踪,那是懦夫的行为。”

“你要和暖光作对吗?”陆庭芜上下牙打着战,好不容易才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我无意和任何人为敌。中国人很讲因果,读起来是一个词,其实这两个字是并列的关联关系。有因才有果。因是你种下的,果自然由你来收获。你可能不知道,那幅齐白石的画是高以梵拍下的,那小子气量特小,睚眦必报!”

黎漠走了,陆庭芜跌坐在椅中,瑟瑟发抖。

刚来北京时,他租了间地下室,门一关,不看时间,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有时候醒来,明明外面日头高挂,他却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就像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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