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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小首辅(41)+番外

有势方可鱼肉他人,无势只能任人鱼肉。而如今他不过是千千万万鱼肉之中的一员,所以让学什么,就学什么吧,想太多也无用。

这么想着,薛庭儴遂开始认真听起上面的讲义。

孟先生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才合卷让学生们自己理书。

所谓理书,就是自习。

一般进了书院,先生们除了讲经之外,并不会对学生的学业多加干涉。讲一遍,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可与同窗磋商、讨教,或者自己查阅卷宗。

以自学居多。当然也可以讨教先生,这都是独立于讲堂之外的事了。

孟先生走后,过了一会儿,有悠扬的钟声响起,却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薛庭儴将条案收拾了一下,笔墨纸砚等物俱都放入竹篮里,才拿回号舍中。这期间毛八斗和李大田两人与他一起,两人都是一脸索然无味的样子,显然这《大学》两人不止学过一遍了,而方才孟先生所之言,两人俱没有听进心里。

三人去了饭堂,今日可没有人请小炒,各自打了饭便找了桌子坐下。

这饭堂之中也分了好几个小圈子,大多的都是交好的一处,边吃边聊。对于这个阶段的学生而言,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意识。用毛八斗的话来说,如此食而无味的饭食,不找些事来下饭,又怎么吃得进去。

这其中又以入了甲的两个小团体最为引人瞩目,这十多人学业超出其他人众多,已经学完四书五经,如今正在研习如何写制艺文章,以求在下场之后能取得功名。

这就好比已经念过书的学子,和还未蒙学的幼童,人家就算跟你坐在一处,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反正在薛庭儴来看,这饭堂之中的焦点,就是位于那饭堂的东角处。

那里摆着几张桌子,明明那边还有空桌,可有的学生打了饭后,宁愿与他人拼桌,也没有人去坐那空桌子。

“看什么呢?那是于子友和胡连申,是咱们学馆里唯一身负功名的学生。”

毛八斗说的便是那两个小团体坐在最中央的两名学生,看模样都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一个长相斯文,一个平和内敛,反正从表面上看,气度远超那贺明许多。他们都各自与身边人说着话,明明没有什么过格之举,偏偏一眼过去就能看见两人。

“功名?”

“是啊,他两人都是童生,虽未能一举考中秀才。想必下次考中,应该不是难事。”毛八斗理解地拍拍他肩膀,道:“羡慕吧?其实刚来时我也羡慕,不过日子久了,就知道人家和咱们不是一类人。”

“什么不是一类人?”

“这你都不懂?”毛八斗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打个比方,若人家是鲜花,咱们就是绿叶,人家是那月亮,咱们就是那小星星,都是用来衬托别人的。”

李大田忍不住了,笑骂:“我可不是小星星,你愿意当小星星,你自己当去!小星星,也不肉麻你。”

毛八斗嬉皮笑脸地就扒了个过去,拈起一个兰花指,道:“田哥哥,你怎么能忘了你的心心儿,奴家可是你的小星星啊!”

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可把李大田给恶心坏了,连呸了好几口:“赶紧离我远点,你又看了什么话本子了?我可不要你这颗‘小’星星!再说了,庭儴初入学,又不跟咱们一样,你怎么就给人下论断就是小星星了,说不定庭儴也是个秀才之才。”

毛八斗一拍巴掌:“对哦,我也觉得庭儴一看就和寻常人不一样,以后定能超过那于子友和胡连申许多,下场一举就考个秀才,到时候我也能沾沾光。”

“大言不惭!”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三人回首看去,就见以贺明为首的三四个学生,正端着饭碗站在那里。

不过这话却不是贺明说的,而是他身边一个矮胖的学生。而此人一看就是代人言,因为明显贺明在听到这话后,露出满意一笑。

“就凭你们,还远超于兄、胡兄,不是大言不惭是什么!”

这声音有些大,饭堂里当即安静了下来,而东角处那两桌人的目光都看向这里。

第32章

毛八斗没料到自己不过随口之言,竟然惹出这样的乱子。

别看他平时不着五六的,实则不过是个少年,也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惹,什么样的人不可以惹。

这‘惹’的意思很宽泛,例如受他尊敬、敬仰之人不可以惹。如于子友和胡连申这种,别人比他学问好,人缘好,也没有什么人品德行上的有失,这种就是不可以惹的。

还例如像贺明这样的,学业倒是超出他许多,可惜德行不好,气量狭小,这种人他嘴上从来不留情。

两人之所以会有嫌隙,也是基于此,当然也是有旧怨。

“贺明,你别让你的狗胡说八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不是你说的,这小子超过于兄、胡兄许多,定能一举考上秀才,难道你这不是讥讽于兄胡兄没有考上秀才?!”这矮胖少年不亏毛八斗给他安上的‘狗’之名,光瞧模样也看不出如何,没想到如此牙尖嘴利,还会颠倒是非。

同样一句话,不过只少了几个字,就把意思全然颠倒了。

毛八斗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而那边围坐在于子友和胡连申身边的几名学生,俱都出言斥责。

“真是不知所谓,如今这乙班学生越来越参差不齐了!”

“可不是,竟妄图和于兄和胡兄相比,恐怕天有多高低有多厚都不知。”

“所谓无知者无畏……”

所以说学问深的人就是不一样,骂起人也格外不一般。脏字一个没有,却比有脏字的要损人得多。

尤其入了甲的学生在学馆里本就是拔尖儿的存在,无不被乙班的学生推崇敬仰,都是巴不得与对方相交,寄望能得一二点拨。或是多条人脉多条路,说不定哪天对方便考中了功名,自己也能博个某某秀才的同窗之名。

与之相比,几个学业明显垫底者,自然受人摒弃。

“这毛八斗可真是狂妄,怪不得去年差点被学馆清退。”

“据说,是他祖父亲自来求馆主,馆主才容他留在这里。”

“哪里是据说,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你是没看见他爷爷求馆主那模样……”

嗡嗡的低声议论在四周响着,属于人性的恶意在此时展露无遗。

在那梦里薛庭儴也曾有过此种遭遇,其实在这个时候,作为当事人宁愿是大声唾骂,或是撸起袖子直接干架,而不是这种秉持着君子之道悄声议论。

让你有怨无处诉,有气无处撒。

毛八斗气得浑身直抖,胖脸红似滴血。

那边,于子友淡然一笑道:“好了,快用饭吧,无关紧要的事,不用太过上心。”

“好一个无关紧要,于兄大智慧!”胡连申抚掌赞了一声,眼神淡淡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便移开了。

“不过是夜郎自大而已。”

一个无关紧要,一个夜郎自大,即是说毛八斗狂妄,又在说薛庭儴恬不知耻。

毛八斗自己也就算了,反正他没皮没脸惯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之言,竟然连累了新交的好友。

“于兄、胡兄,还请万万不要听了旁人挑唆,此乃我一时失言,与庭儴并无关系。”

东角处,两张桌上笑语声声,没人往这里看。

薛庭儴心里喟叹一口,拉着他:“好了,八斗……”

“我可证明毛八斗确实并无讥讽任何人的意思,他三人不过是说笑玩闹,言语之间也对于兄胡兄多为推崇,以两位为榜样,他的话是被人故意曲解了。”

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坐在三人身后一张桌上的陈坚突然说话了。因为他存在感不高,薛庭儴几人之前并未看见。

“你——”毛八斗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竟是陈坚帮自己说话了。

因为陈坚的话,东角处两桌人再度看过来。

“你能证明?你凭什么证明?”站在旁边看笑话的贺明道。他声音轻飘飘的,却无端让人品出讥讽的意味。

都明白他在说什么,所以旁边的人俱是笑了起来。

“他也敢给人证明?证明乃是一丘之貉吗?”隐隐的,不知是谁在说。

陈坚当即眼神一暗,垂下头来,缩在桌下的手紧握。

薛庭儴本不打算说话,自打做了那个梦以后,他的定力就变得很好。有时候一些想法也很奇怪,按理说该在意的,可偏偏他并不在意,总觉得这种争执像似孩童们玩闹。

可连着两个人为自己辩解,俱都遭人冷嘲热讽,他再装死下去就不是不屑争执,而是变成怂包了。

“诸位同窗也是读书人,当知道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只凭着小人挑唆,便姑妄信之。且不说,我们本不是此意,即便是此意又如何,值得尔等如此嘲笑?”

那矮胖少年本是想出言反击的,谁曾想这人竟说着说着,自己就挑衅上了。当即笑指着他:“诸位同窗听听,我可是无稽之言,分明是他狂妄自大不自知。”

一时间,饭堂中俱是议论纷纷起来,皆是在说薛庭儴此人太过狂妄。

而于子友和胡连申目露冷色,此言分明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