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苔(93)
“……”
“你猜是谁?”阿树打个响舌。
“你想学程东阳?”段争问。
阿树稍稍一愣,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颤抖着翻动,险些从椅子滚下地。
黄铭鸿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只觉得他作秀:“你刚才离程东阳那么近都不敢下手,蒋世群现在收人就这水平?”
阿树瞥他:“你哪位?”
“……”黄铭鸿咬碎一口牙。
“近身杀他当然简单,你信不信,他这杯酒里就有毒,”阿树说,“我下的。”
黄铭鸿下意识看去酒杯,低头的刹那后颈一凉,阿树动作快得看不清轨迹,冷冰冰的手已经按住他的颈椎骨,只消轻轻用力,黄铭鸿最少也得落个残疾。不过段争反应更快,在阿树用劲前捏住他的手腕,大拇指巧妙地滑进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轻微的喀嚓声里,对峙的双方眉头动也不动。
半天,阿树无声笑开:“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说完他松开手,段争跟着收力。黄铭鸿扶着脖子迅速跳开,他发根已经淌了汗,但眼里没有惧怕。
视线从段争跑去黄铭鸿,又从黄铭鸿跑去段争,阿树看了好一会儿,撇一撇嘴,举了那只发麻的右手。
黄铭鸿这才发现他的中指形态畸形地对向掌心,居然是生生被拽成了脱臼,情不自禁地在心底骂了声娘。
段争静静地说:“你还没谈完。”
阿树顿了顿,终于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码头两个点,够不够你吞掉程东阳?”
“太小,不够。”
“两个点还嫌小?津市东边的码头多数都在蒋世群手下,一天进多少船多少货?程东阳还以为把着工厂等于拴了命脉,你连这种又蠢又自大的人都比不过?”
“蒋世群有外商支持,两个点当然不够,”段争盯着他,忽然笑了笑,“其实蒋世群要干掉的不是程东阳,雇你来的人是晏知山,要解决的人是我。”
阿树眉头一跳,这回是真正地打量起段争。最后,他饮尽一口酒:“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不如交个朋友,我姓钟,钟澍成。”
段争第一次抬了酒杯,一磕杯底:“姓段。”
直到钟澍成领着最后那批人走了,黄铭鸿仍旧绕不过这个弯,冷不防兜里电话铃铃地响,他接起了,对面小弟大声嚷道:“老板,你家遭贼了!”
黄铭鸿住的地方离修车铺有些距离,附近环境和段争住的出租楼半斤八两。楼里住户倒都眼熟,三五户都是黄铭鸿修车铺里的店员,刚好其中一个今天留家休息,发现黄铭鸿家里锁被撬了,还被人放了把火,这才赶紧通知他回来收拾残局。
店员倚在门口啃蜜瓜,一边和黄铭鸿复述自己发现作案现场的经过,暗地里又以眼神上下扫着段争,免不了有点好奇,在之前从没见过他这号人。
“你过来的时候,锁就被撬了?”黄铭鸿问。
“那可不是,这一看就是遭贼了,这贼胆也够大的,放了火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店员说,“火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住人,老板你要不上我屋住两天?”
黄铭鸿往焦黑的家具里翻找,翻出两叠被烧了大半的相片,他直起腰长吐口气:“妈的,真是他们。”
“谁啊,那贼你还认识?”店员问道。
黄铭鸿转向段争,把相片递给他:“烧我家前还特意翻出照片确认身份,能把‘此地无银三百两’玩得这么烂的,你说能是谁?”
段争接了相片,上面冯斌炯炯有神地盯着镜头,已经烧得只剩半边脑袋。他说:“不是程东阳。”
黄铭鸿发怔:“那是谁?”
“钟澍成。”段争说。
“他怎么知道。”
“蒋公和程东阳对码头的生意积怨很深,找不到用途,拿你开刀。”
“拿我开刀,不如说拿你开刀吧,”黄铭鸿叹一声气,“哥,你就不该来找我。”
段争说:“换个地方住吧。”
黄铭鸿苦恼:“我哪儿还有地方住。”
店员插嘴:“上我那!我马子前两天刚回老家,这几天都空着呢。”
黄铭鸿道:“家里臭得我在楼上都闻见了,谁想住你家去?”
段争截走话头:“去华来。”
“啊?”
“住华来。”
黄铭鸿愣愣的,望去段争平静无波的侧脸。他还低头看着那堆烧得只剩一半的相片,然后从中间撕开,尽数丢进垃圾桶。
衣服没多少好收拾,黄铭鸿提了一行李袋的衣服下楼,段争正站在树底下抽烟,身影拉得长长的,一直延到楼道口这儿来。。
黄铭鸿走上前,扬手扔了钥匙:“接了就不许还我啊,你的车自己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