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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92)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程东阳有一点说对了,黄铭鸿跟着段争那么些年,总在有意无意地模仿他。可他什么都学了,唯独学不来段争的沉稳,总是毛毛躁躁的,行事冲动。这一回黄铭鸿强忍住怒意,闷了口酒就转头看向别处,同时竖高了耳朵,听着程东阳和段争的对话。

程东阳在黄铭鸿那儿吃瘪,转向段争悠然道:“你还安然无恙,看来晏知山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他那天气势汹汹地来要人,我当他对你真是另眼相待,其实雷声大雨点小,你们合着伙诓我呢?就因为一个小九——陆谭?你了不得,还能和他抢人哪?”

“晏知山?”阿树抢去话头。

“前些天才请进你们小公馆的贵客,转眼就忘了?”程东阳奚落。

阿树不搭理他,手里转着杯子,兴味盎然地看着段争:“原来一个两个的,说的都是你。那趁这个机会,不如我们把债清了?”

黄铭鸿转头:“什么债?”

阿树说:“他打擂失手,蒋公死了干儿子。”

黄铭鸿震惊:“哥!”

段争原先一直以手指推着杯身在玩,这下抬了眼:“擂台场上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不外乎这两种结果。既然我死不了,那就只能轮到他了。”

“……说得对,你和他总归要死一个,不如死了他,”阿树大笑,手边跟班见状战战兢兢请他注意分寸,他一脚踢开了,对上黄铭鸿的眼睛,毫不掩饰眼里的快意,“一个废物,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黄铭鸿拧眉,对他赤裸裸的野心感到不适,撇开了视线,刚巧捕捉到段争以大拇指抚摸杯壁的小动作。小九,陆谭,他忽然想起这对陌生的姓名,是谁?原本段争从不为谁挂心,但照程东阳的说法,这个人对段争似乎非比寻常。

事实上无论从前现在,段争身边从不缺人。黄铭鸿还玩物丧志的时候,成天花天酒地,一众兄弟都爱夜里放纵,唯独一个段争早过了贪欲的阶段。曾国义也为他送过人,赛乐居养大的女奴,相貌身段都出挑,看得黄铭鸿这群小狼崽直眼红。而段争每回都沉默领了,把人带进房里,第二天女奴完完整整地回来,问了只说段争床上温柔,没有不良嗜好,听得一干小弟都吓掉了眼珠。

黄铭鸿起初以为段争是静心寡欲不近女色,过了很久才晓得他确实不近女色,因为他好的根本就是男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曾国义投其所好给他送过小男孩,有又俏又白,嗓音绵绵的;也有又高又壮,瞪一眼,眼里就冒火光的。黄铭鸿回回见了心里都不舒服,不过段争喜欢,他再不适也没法。好不容易逼着自己适应,他也主动为段争挑过人。段争受是受了,未必有多喜欢,但床上那档事就这些路子,哪管情意有多少,总归就是夜里的情分,自身舒服才好。至于段争究竟喜欢什么样的,黄铭鸿居然不清楚,也没人猜得到。段争似乎生来就缺了感情那一环。

黄铭鸿出神的当口,楼底传来喧嚷,打断了程东阳的话头。楼道疾走来一道身影,对程东阳附耳密语。片刻他沉声道:“什么?!”

阿树双脚架着扶杆,手指绕一绕辫尾,咂口酒说:“来事了,程老板有得忙了吧。”

程东阳挥走手下,冷笑道:“我一个闲散商人,没想到还会碰上别人玩‘声东击西’,就是手段太嫩,看了可笑。”

阿树恍若未闻,仰脖干尽酒,跟着一楼高呼一声:“好!”

他一个对着戏台,另外两人都默不作声。程东阳深深看一眼段争,视线又掠过一边蓄势待发的黄铭鸿,知道自己今天这趟是被人摆了一道,于是不再多留,起身离开。临走前,他以不轻不重的语调问了段争最后一句:“恶人做善事是浪子回头,那么善人作恶呢?要想做善人,就得一直结善缘,行善事,走错一步都不行,因为善人不能犯错。”

他问:“可是段争,你行吗?”

程东阳走了,茶楼里遍布的魁梧保镖立即撤了大半。黄铭鸿还在回想他临走那句话,半天鄙夷一笑,心说程东阳书没读多少,道理倒是一套又一套,自己手里沾过多少人命,曾国义当年都是被他一枪送了西,这时候反而来教训段争,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嗳,我雇你做件事怎么样?”阿树忽然问。他双腿还架着扶杆,手里把着小酒杯,说话时微微侧过身,也不拿正面对人,浑然一副桀骜不驯的傲慢样。他说:“雇你干掉程东阳,做不做?”

段争看他:“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老师的意思?”

“当然是——”阿树往上一指,“他的意思。要是我雇人,一不会雇你,二要干掉的也不会是程东阳这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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