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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颗舍利(17)

曲九川滔滔不绝,提及制作九曲珠的辛劳竟带上了哭腔。而那僧人听到此处,一踮脚,从高处飞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又轻轻一挥手,围绕着怜江月和曲九川的十来座佛塔移换了位置,让出了一条小道。怜吾憎就那么赤身过体地躺在小道的尽头,明镜似的地上。

地上也不见有怜吾憎的倒影。

地上却有那僧人的倒影,两个僧人一模一样,可那倒影里的僧人身上的白衣比僧人本人穿着的还要洁白,那倒影里的僧人散发出的光芒比他本人的光芒更盛。

僧人走到曲九川和怜江月面前,朝他们行了个礼,两只玉手自宽袖中探出,一手竖起一根食指,靠近了自己的脸庞,各提起一边嘴角,做了个笑脸的样子出来。

曲九川打了个嗝,约莫是被吓的。怜江月也有些傻眼,觉得好笑,又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尽管这僧人人为制作出来的笑看上去是那么真诚,发自肺腑,就连他的眼睛里也好像因为两边勾起的嘴角而铺满了盈盈笑意。

笑着的僧人朝怜吾憎走去了。

曲九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揉着手腕,搓着脖子,颇放松了,说道:“你说这和尚是不是被我刚才的话感动了?听到我说制作九曲珠的辛苦,他就下来了,早知如此,我一见到他就卖惨啊。”

怜江月无意追究僧人行事的动机,有理有据地说道:“我们遇到的大雾,幻影草,那大火,还有这了却寺,全都不是用寻常道理和逻辑能解释通的,既然再没人使出什么杀招,也没什么好琢磨的了。”

他一头说着这些,目光一头追随着那僧人,见他已走到了怜吾憎身前,又见他一伸手从一座佛塔中挖出团黑色的火苗,扔到了怜吾憎的身上。怜吾憎烧了起来。

曲九川小跑着过去:“好家伙,真烧起来了,这是三昧真火吗?”他一路乱看,喊着,“大师,您这里的佛塔供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啊?一支笔,一把枪……这是一把枪吧?”

僧人一言不发,盘腿坐在了怜吾憎边上,又用手指把嘴角往下扯,摆出个哭丧的模样。

曲九川跑到了燃烧的怜吾憎跟前,蹲在火边,问僧人:“大师,这里是了却寺吧?这了却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怜江月也走了过去,站在怜吾憎的脚旁,说:“从前听说过古人修建武器冢,埋藏那些杀人无数的兵器,借此安抚那些死在这些兵器之下的亡魂。”

“我也听说过,可是你看怎么还有镜子呢?难不成是白雪公主她后妈的魔镜?”

怜江月道:“镜子也能伤人。”

曲九川想了想:“算暗器?”

这时,他的肚里擂鼓,那僧人一看他,仍旧默不做声,却从宽袖子里摸出了两颗水蜜桃,递给他和怜江月一人一颗。曲九川笑逐颜开,拱手拜了拜,谢过他,一拱怜江月,道:“我知道了,这位大师只有眼见为实地看到了我们的惨,他才会显露出他的慈悲心,要是遇到和他对着干的,他就拼了命对着干,他可能是弹簧大师。”

怜江月也饿了,拿过桃子就吃,听了曲九川的话忍不住笑了,这一笑,被喉咙里的桃子呛着,不住地咳,那僧人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碗水递给他。

曲九川的眼睛都直了:“多啦a师。”

怜江月喝了两口水,对曲九川道:“你专心吃桃子吧,别说话了。”

曲九川关切地看着他:“你也少说两句吧,慢点吃,也慢点喝,我真怕你又咳血,你看你嘴边上还有血呢,哥,你这该不会是肺结核吧?传染人吗?”

“我就是肺气不调,气血容易失衡,不是大毛病,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

“咳血还不是大毛病?那怎么算大毛病啊,咳出整个肺来?哥,女人是血和水做的,我们男人就只是血做的,你怎么咳血还不当回事呢?”

曲九川还小声问他:“你看a师的右手手背上是不是有纹身?”

怜江月之前就注意到了,僧人的手背上确实像纹了东西,可他的手只有在给自己的脸做表情,给他和曲九川东西的时候才会从那宽袖里稍探出来些,他也没法好好研究。怜江月一口喝完了碗里的水,把碗还给僧人。僧人收起碗,看了看他,伸手抹了抹他的嘴角。这回,怜江月将他右手手背上鬼画符似的花样给牢牢记下了。

不多时,曲九川和怜江月都啃完了手里的桃子,那怜吾憎身上的火也灭了,和那些经过殡仪馆焚化炉火化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差别,他的皮肉已然无迹可寻,唯剩下些灰黑的粉末和几根灰白的长骨头。

僧人又比出个笑脸,把手伸进了了怜吾憎的骨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