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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颗舍利(16)

曲九川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抓过怜江月,退得老远,死死盯着那一地的乱红。这珠串虽然散了,可不时有小小的火星噼一声啪一声地在那些软壳上闪现。

曲九川分析道:“现在这个情况,我的珠子无缘无故不听我的话了,照理说丝线一撤,珠子落地,不该还会出现这些火星的,我也不敢保证它们不会爆炸,我们且等个三分钟。”

怜江月点了点头,又道:“你看它们在地上的倒影。”

曲九川一看,连声称奇:“那倒影是颗完整的九曲珠,可是这地上却是失了形的九曲珠。”他抓着怜江月胳膊的手愈发得紧了,声音也更沉:“我感觉我的珠子不再是我的珠子了,这种感觉很奇特。”他仰起脸,又道:“和尚好像不管我们了。”

怜江月也看了看那僧人,道:“其实你能确定刚才你遇袭,真的是这个和尚出的手吗?我没见到他的手动过,我甚至……没见到他的手。”

僧人的两只宽袖子对拢着,他的手似乎在那袖子下摆着个合掌的姿势。

曲九川虎虎地瞪着眼睛:“但如果真的另有其人,那这个人藏在哪里?刚才我着的道可都是从高处来的,高处就这么一个和尚啊。”

怜江月对这个疑问也是无解,还有一件事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便与曲九川说了:“刚才我的剑过来,你是什么感觉?”

“差点以为要被你劈死!但是……”

“但是?”

“看得出来你根本不会用剑,完全是靠蛮力挥剑,因此你那一劈,我起初只感到一股不加修饰,粗鄙简陋的剑风,直到剑逼近了,我竟然察觉出了一丝剑气,这股剑气非常阴森,非常冷,好比一个鬼躲在树林后头对你笑,怪渗人的。”

怜江月便说:“刚才那一剑好像是这把剑自己砍下来的一样。”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黑剑,用双手掂了掂:“剑长三尺一,重有两斤,有些过重了。”他道,“《古今刀剑录》里曾记载,邓艾十二岁时于一石碑下掘得一把宝剑,长三尺有余,‘黑如漆’,‘刀上常有气,凄凄然,世人以为神物’。”

曲九川道:“邓艾没事掘别人的石碑干吗?”

怜江月笑出来,道:“三分钟到了。”

那地上的红色软壳没有爆炸,且那些忽闪忽闪的火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曲九川道:“我看没问题了。”

怜江月如释重负,着实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松出来,对他却是有害无益,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先前提剑时已经卯足了劲,仍觉吃力,尤其是将那剑舞起来,挥出去时,全凭着一股信念,硬打起精神支撑着,如今曲九川平安无事,那九曲珠也没有再惹出什么事端,紧绷的神经虽然得以弛软,可那强吊着的精气神却也在瞬间离他而去,霎时,怜江月只觉内里无比空虚,自己仿佛只剩一个空壳,整个人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了,只好以长剑拄地,靠着一座佛塔才能勉强站住。

“你没事吧?”曲九川搀着他说道:“看来那和尚是彻底不管我们了,你歇在这里,我去给你找你爸去,你要是不觉得这是对你爸的大不敬,我们就在这儿烧了他。”

怜江月摆了摆手,体乏气短:“我之前就说了,就在这里烧吧……”

曲九川闻言,却停下了动作,望着那僧人所在的方向,说:“你说这和尚不会到时候又哗哗地乱打我们吧?”

怜江月也有些担忧,仰起头再望那僧人,青年僧人这时竟稍稍抬起了头,也正看向他。四目相接。僧人的那双眼睛里既无喜怒也无哀乐,通透明净,深邃无法追溯,幽幽难以捉摸,可谓是一双慧眼,满目虚空,看得怜江月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怜江月不由打了个寒战,肺部随之一阵抽痛,一股血腥气在他喉间翻滚。但这僧人的冰冷却反而让他有了些人间的气息。怜江月隐隐感觉,僧人不似先前那么难以接近,无法交涉了。

于是,怜江月强吞了口唾沫,压下那腥甜滋味,对僧人道:“大师,怜吾憎死了,临死前他交代,要把他的尸体带来这里火化,我们真的不是有意擅闯佛门清静之地,望您宽宏,了却怜吾憎的一个遗愿。”

怜江月对着僧人说这些时才发现,僧人的脖子上有一道很长的疤,恰割在他的喉口。

那僧人并未回答,只是与他对视着。

为表诚意,怜江月放下了手里的黑剑,双手合掌。曲九川在他身旁轻轻问着:“你有没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这和尚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生气了,不气他突然袭击,还抢了我的珠子,你是不知道啊,做一颗九曲珠得花多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