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曲(47)

到了下午，闻霜先挑着一担稻禾回家去了，怀谦欲叫闻雪与梁阿丑也回家去，梁阿丑却道：“老浪子来替你老婆割上一会儿！”说罢，握起镰刀，脱下草鞋，踩进泥里。他的腰是比不得农人能弯一两个时辰的，每隔两三刻钟便要立起来，随后将自己割的稻禾抱上田埂，对闻雪道：“丫头，快来替我捆缚！”闻雪便如得了召命一般，跑到他身边来。

后经打稻、晒稻、脱壳，又翻田再种，如此忙活了半月，终于忙完。这其间，梁阿丑也数度参与，闻雪则是常替他们煮饭洗衣，总算消减了闻霜心头一些厌烦之意。

到了八月十三，正值中秋佳节前两日，闻雪与梁阿丑一同到县城中去，梁阿丑做了许多灯笼，留了四个与怀谦闻霜，其余的皆拿起去卖给县城商铺了。到城中，给闻雪买了副坠饰，思量舜仪翠屏所赠衣物甚多，闻霜也是精于裁衣刺绣之人，便不再买，只包了八个小块月饼，豆沙、杏仁、桂花、枣泥各两个，他两个就在城中游荡，不期才游了半个时辰，忽然落了一阵秋雨，闻雪怕包中月饼被淋坏了，忙躲到一间小酒店里避雨。

小二上来问要点什么，梁阿丑也觉腹中饥了，于是叫打半斤酒来，又叫两样小菜并一道红烧鱼，因笑道：“丫头，你会饮酒么？”闻雪答道：“两杯就醉，实是不会。”梁阿丑道：“理该饮上一杯。”

闻雪叹了一声，端起杯盏，缓缓地饮了起来。二人吃过饭，出得门来，雨已停了，有几分凉意，闻雪觉得两眼忪忪的，复在街市上行了两刻钟，便要回家。

八月十五夜里，一整夜没有下雨，月亮亮得很，门前灯笼也挂上了，闻雪与姐姐姐夫共坐一桌，吃起晚饭来。

屋里窗子开着，一切都分外的亮，闻雪却心中疲累，又不敢叹息，连连向姐姐姐夫劝酒，自己倒只饮了三个小盅。梁阿丑被闻霜怀谦拉着要上桌，他坚持不肯，坐在角落里自顾自地饮酒吃菜。闻霜怀谦在饭桌上只是一脸喜气，不曾说什么不好的言语，但饭后，闻雪坐在窗前看着月亮发呆，闻霜却突然问起她来：“闻雪，你今年几岁了？”

闻雪一听，心中早有数了，便答道：“三月初五日满的十七岁。”梁阿丑在一旁也警觉起来，把酒葫芦放在桌上。

闻霜听了，笑道：“诶，你也知道自己年岁不小了，为姐想过好多次，你是配得一个好妹夫的，故而与张妈妈说了，人家替你找了个好人家，衙门里的师爷的公子，跟我们爹比还好些呢，你看……”闻霜话未说完，闻雪便踌躇着站起身来，欲言又止地背过闻霜，向前走了几步，手不住地交叉又松开，抓了几下衣服。

“姐姐，”闻雪终于背过身来，道：“多谢你替我操心，只是婚姻之事，非是一时能说定的，何况，我，我还有事，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到，到明年再说也不迟。”

“还等什么？”闻霜不解，“你有什么事，说与我听听。”

“我与人相约了，是……”闻雪说不下去，梁阿丑在一旁忽然插嘴道：“哎呀大姐，就是明年再说也不迟嘛，我看丫头很好的，有的是人要她。”闻霜越听越疑，因道：“早办早好嘛，不过究竟是什么使你你不愿立即成婚呢？难道，难道你真的，中意那个许公子么？”

“啊！”闻雪叫起来了，“我怎么会中意他呢，他身体有病，现在又是个囚犯，我，我不会中意他的。”

“可你说过他人品又好，家里底子又厚，再说，你们相处甚久，你说你不中意他，那你又为什么不愿谈论婚事，非要等到明年？”

闻雪把头低下，叹道：“他，他毕竟是我的恩人，他现在身陷囹圄，刑部批文尚未下达，他生死未卜，我怎好在此时谈婚论嫁呢？”

闻霜笑道：“那不妨事，许家这案子好几个月了，你先把婚事定了，然后稍等一些时候，再成亲，不是很好么？”闻雪一时无话可说，便看看梁阿丑，梁阿丑把眼珠往闻霜身上偏一偏，笑了笑，示意闻雪答应她，闻雪会意，便道：“如此也好，你接着说。”闻霜终于松了口气，夸起那方师爷之子方景洪，闻雪假作赞许之态，静静听闻霜说完，回道：“好，很不错。”

“真的么？”

“哎呀，你不要问了吧。”闻雪竟摆出一副娇羞样儿来，唬得闻霜信以为真，梁阿丑在一旁禁不住笑了，随即走回自己位子上继续饮酒。

二更后，闻霜与怀谦要回房歇息，问闻雪道：“闻雪，你也回去歇么？”

闻雪摇摇头，道：“吃了月饼不消食，我还坐一会儿。”闻霜应允，并嘱咐她早些歇息，说罢，转身挑起帘子，进了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