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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曲(48)

作者: 一叶丹阳 阅读记录

梁阿丑把酒葫芦盖上系在腰间,行至闻雪面前,左右看了一番,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几句,二人轻手轻脚打开大门,走出门来,复将它掩上了,行了十几丈远,梁阿丑才转面来对闻雪笑道:“丫头,恭喜你得遇良人,匹配得好姻缘了。”闻雪低头道:“大叔休要取笑,哪有什么好姻缘,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梁阿丑笑道,“你可还记得松江府客店中老浪子之言,还有送你来之前,老浪子那番安慰之言,你想必不曾忘吧。”

“啊!”闻雪抬起头,双眉紧皱,道:“我不能成亲,我宁愿弃了这片使我得以苟安之地,也不愿成亲。”

“为什么?”梁阿丑把两臂叠在胸前问道。

忽然刮来一阵夜风,吹动了闻雪的衣襟,她答道:“我也不知道,因为,因为舜仪,还因为我自己。”

梁阿丑点点头,笑道:“不错,因为舜仪,因为你自己,我来之前就打算好了嘛,丫头,你和我想的一样,这样安稳日子,权当游玩一阵,也就好了。”

“那我该如何是好?”闻雪问道。

梁阿丑连连摆头,嘲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明日就告诉你姐姐姐夫,等舜仪的案子尘埃落定,你便成亲,然后在准备成亲这段时间里嘛……”闻雪听罢,羞怯地点点头,但其实并未起下十分的决心,二人踏着月回到屋里,她忽觉四壁是如此寂寥,她这副身躯仿佛软了一般,感到无所适从。

华亭县衙大牢内的中秋,比闻雪姐姐姐夫家更家寂寥,一夜中尽是囚犯望着窗外的明月哀叹悲啼之声与牢门被人扒着嘎嘎作响之声,偶有管狱之人的呵斥之声,夹杂着皮鞭棍棒挥打之声。舜仪自幼因身子弱,是吃不得月饼的,后又历经了家破人亡之痛,故而每见中秋团圆月,只有伤心二字可言。

月升了,牢中灯火还亮着,舜仪并不悲伤,只对着灯火读书。到二更后,灯熄了大半,舜仪身子也倦了,便吹熄灯火,这时,她才看到地下一片月光。

舜仪心中一动,望向窗外的明月,亮得不带一丝污秽,感怀不尽,遂双手合十,对月拜了两拜,心道:“爹娘,兄长,舜仪在此拜过了,愿与你们梦中相会。”说罢,便转身躺在床榻之上,合上双目。

然而这夜她并不曾梦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梦见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忽而见到年幼的自己拖着病体跪在灵堂前,一面捂着胸口,一面哭喊着爹爹,落下眼泪;忽而又见到一个风雨夜中,自己与王氏嫂嫂躺在一处,不住地听她唤着大哥的名字,使自己又慌乱又悲痛,不住地摇着头,扑向了一团火;随即又是天明,自己坐在床上,抱膝落泪,听见床上嫂嫂翻身,吓得躲过一旁;接着又见到自己满面泪痕,揪着一个五六十上下、垂着脑袋的老头子的衣襟,甩手将他推向墙上去了;随后是一些断片,是她与翠屏、郭英相处的场景;到最后,她忽然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朦胧地睁开双目,见一个生得清秀的女子坐在床边,穿着她母亲手制的衣衫,红着一双含情目,舜仪不觉笑了笑,知道那是闻雪,便握住她手,抹抹她脸上泪痕,起身把她搂在怀中,轻轻道:“雪儿,我没事了。”

县狱大门开合之声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睛,发觉天已大亮,想起梦中情形,先是一股缱绻的幽情涌上心头,接着又是一片冷落惆怅之意沉入腹中,她匆忙起身,胡乱梳理一下头发,把床上被子铺好了,等候狱卒前来问话。

如此过了十二日,到八月二十八日,天气更加阴凉,县衙大狱已开始处置死囚,闻雪也开始天天随姐姐在菜地里采摘瓜果蔬菜,华亭县衙终于收到了刑部的批文。

这批文经差役之手交到吴知县手上,所附其他公文与物件也一并交与吴知县,当是时,他正为县中事务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差役走后,吴知县立即把批文展开,果然直书着舜仪杀人一案:“有许氏女许舜仪杀松江……”一口气看到结尾,批道:“维持原判,主犯许舜仪笞二十,发配青州;从犯郭守缘亦发配青州;知县吴善化,明断是非,记功一件,接到批文后三日内执行。”接着便没了下文,吴知县看得一愣,心道:“批文中只字未提史家与参与许元曜一案其余官员,这……”又想到自己因人微言轻,不敢轻动,如今反要记功,不觉暗自好笑。他为官八月以来,为澄清吏治、平寇安民,虽不说有甚功劳,到底是费尽心思,却只因“明断是非”四字,便得了褒奖,他哪里是明断是非呢,于是苦笑两声,叫人去牢中告知舜仪明日上路,并去到许府说此案已了,若要送行,明日到县衙大牢门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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