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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119)

不知为什么,一看见唐蘅,她忽然想起了子忻。

她一直拒绝承认自己想念他。然而想念不请自来,且却越来越浓,越来越执着,以至于鹭川的忌日成了她一年中最盼望的一天。

她一定要见到那把雏菊,那一年才能过得安稳。

这种想法没来由、很荒唐,却开始日夜地折磨起她来。

第六年的忌日她提前一天赶到了青岭。

坟地已被一片荒糙埋没,狼迹纵横,狐穴四布。她拿着把小锄,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收拾起来:拔掉杂糙,清洗墓碑,拾回砖块,将塌陷的坟头重新磊起。然后,她点起香火,将一把鲜艳夺目的雏菊cha进花瓶里。

她深深地怀念着一个人,同时又在等待另一个。直到死后,鹭川还在帮她。他的墓地,成了她唯一可能见到子忻的地方。

夏夜的山谷格外宁静。她幕天席地,躺在坟边。夜空星辰森冷,闪烁着孤独光芒。到了夜半,能听见蝙蝠从头顶迅疾地掠过,在半空中打个急转,冲向山崖。

她望着坟前香头的三只红点,默默地祈祷。

从夜半等到清晨,又从清晨等到黄昏,树林中的每一次响动都让她激动。

等她明白过来,那只不过是风吹木叶的声音。

没有雏菊,也没有子忻。

她以为他车马不顺,耽搁了。便到初安镇找了家客栈一口气住了十天。

每日清晨,她都在坟边守候。

子忻还是没有出现。

她在坟头留下了一个牛皮小袋,里面写上自己的住址,请子忻见信后一定来找她。然后,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嘉庆。

接下的日子里,她幻想夜半会突然听见敲门声。

敲门声从未出现。

三个月过去了,没有子忻的任何消息。

也许子忻收到了那封信,却根本不想见她。也许他已在某地安家落户,不再游荡。也许他已找了自己的所爱,娶妻生子……

也许,无数的也许。

……也许他出了什么事,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她开始生活在越来越多的可能当中,被无数的可能折磨着。

那一年格外漫长。

她开始拼命地吃东西,变得越来越胖。到了年终,所有衣服都不能穿了。

她埋首于生意,将自己弄得很忙碌。她挣了很多钱,又胡乱地花钱。

快到新年的时候,她决定不再想子忻这件事,打算将他永远地忘掉。她不能让这个根本找不到的人耽误了自己,更不能让这种没有着落的思念凭空旋转。

她还要生活,日子还要过下去,她的脑子不能时时出神,夜夜发胀。

忘掉他吧!如果鹭川能爱,她也能忘!

不是么?她是个勇敢的女人,绝不会为无所寄托的情感耗尽此生。

下定决心之后,她感到一阵轻松。这是她一贯的作风,摆布不了一件事,她便摆布自己的脑子。想法总比生活更容易翻转。为什么一定要是子忻呢?他性情孤僻、脾气古怪、身体孱弱、一穷二白。苏家若是知道她嫁了这样一个男人,不笑死她才怪!毕竟她也是名门的千金。她决定新年过后便去联络那位古董界的同行。逃婚之后那人居然大度地和她保持着君子之交,仍然时时来看望她,每个新年都送礼物。他们仍然是好友,在生意上仍然互有往来。记得有一次,为了一笔让自己的小店生死存亡的买卖,她厚颜无耻地找过这个人,要他帮忙:“仁义不成生意在嘛!”

“你还肯嫁给我么?”那人也不死心。

“不。”她断然拒绝。

“好吧。”他长吁短叹,还是尽力帮了她。

她一直觉得这人不坏,为了那一次,就更感激他了。

无论怕与不怕,她一定要再试一次。

下定决心之后,她给唐蘅写了一封信,寒暄之后她请求他给自己再做一套嫁衣,因为这一年,她“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且向他保证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次嫁衣。

接到信后,唐蘅突然跑来看她。

那是个大年初三。唐蘅说,他们有几年不见,他得亲自过来量一下她的尺寸。

她一向对唐蘅无所隐瞒,于是对他讲了自己的烦恼。

听了之后唐蘅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我怎么知道他的下落?”

“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她张口结舌:“你?……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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