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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118)

等到了山顶的墓前,她失望了。她又看见一把雏菊,看见坟地像以往那样被人细心地打扫过了。他刚刚离去,雏菊上残留着初晨的露水。

她这才意识到子忻并不知道她也会来扫墓。放在墓上的花朵和香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夏天的暴雨冲洗得一干二净。坟上砖块会被雨水冲开,墓顶将重新长满杂糙。第二年子忻再来时,这里又变成了一块荒凉的野地。

她不知道她期待什么。如果她期待子忻,当年何必拒绝他?如果不期待子忻,自己又为何如此兴奋,如此失望?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子忻正在遥远的西北丁将军的帐下做着一名医官。那里战事频仍,他在战场上治疗伤兵,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伤口。

人们说这个江湖郎中不仅医术高明,且有一股天生的痴性,在治伤或手术时聚精会神,以至于多次被敌军捕获,又被丁将军要么以俘虏交换,要么干脆亲自带一队人马夺了回来。

谁也弄不清生性残暴的丁将军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医官。竟允许他每年在初夏时节独自回南方为朋友扫墓。

这位医官非常守信。他只身穿过马贼出没的沙漠,越过大川巨河,千里迢迢地来到朋友的墓前,只在坟头停留不到半个时辰就回马返程。而来回花在路上的时间却足有五个多月。

他仍然不断地写书,不断地与父亲争论。杏林上的同仁们公认,想要完全读懂慕容无风必须借助慕容子忻的注本。而慕容子忻则习惯于在小注上挑战慕容无风的观点。因此,看完了子忻的注,人们又会对慕容无风的书产生怀疑,不知道这父子俩究竟谁说得更有道理。

“我父亲和我说法都没错,只不过我的更精确。”这是子忻的解释。

据说这话传到慕容无风的耳朵里让他大为恼火。子忻难得看望一次父亲,而父子俩每见一面必然大吵。为了医书中的某个小注,两人会争得面红耳赤、通宵不睡。

又这样过去了两年。她决心不再刻意地去见子忻。

她仍然去扫墓,仍然是清晨出发,午后方到。到时必然看见一把鲜黄的雏菊。

她仍然没有碰到过子忻。

在这期间她又逃过两次婚。最后一次她想嫁的人是一个温和的古董商人,她的同行。有学问、人品好,在业界颇有口碑。可是就在成亲的前一天,她还是逃掉了。

一想到在新婚之夜将要面对那个男人,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以为自己可以克服这种恐惧,随着时日临近,她却像以往那样坐立不安。渐渐地,情况越来越严重,她心绪烦乱、胸闷气塞、彻夜难眠、心跳如狂。最后只好逃走了事。

唐蘅抱怨说,他白替她fèng了两套绝美的嫁衣。

“做衣裳是要花心血的,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那时唐蘅已回到了唐门。唐门虽离嘉庆不远,以他懒散的性情,几年也不见苏风沂一次。只是每次听说她的婚讯,便会遣人送来一套亲手fèng制的婚服。

最后一次逃婚时苏风沂无处可避,便逃到了唐门。她找到唐蘅时才惊奇地发现,唐蘅不仅成了亲,而且已经是一位年轻的父亲了!

“你一定想不到吧?”唐蘅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大桌菜。

“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的夫人?”她拿眼在房中扫来扫去,寻找蛛丝马迹。

“她带着儿子到江边散步去了,这就回来。”

她哦了一声,有些激动。唐蘅都能改变,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呢?

“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见她一脸愁容,唐蘅问道。

“是你父亲逼你成婚么?”她小声问。

“没有的事。我自愿的。”

“我不相信。”

“你看,她来了。”他指着门外。

顺着他的手指她看见了一个身段绝美的女子,牵着个四五岁的男孩正款款地从月洞门外走了进来。等明白这个人就是沈轻禅的时候,她惊讶得连“恭喜”两个字也忘了说。

“你想不到?”沈轻禅微笑,“阿蘅昨天还说,要我们躲起来,好好吓你一跳呢。”

她神态自若,比往日更加丰满白皙。而那男孩的皮肤却有些黑,形貌与唐蘅大异。

“别误会,他是倾葵的儿子。——阿蘅见我们母子二人孤单,便收留了我们。”

“反正我父亲也盼着我成亲,呵呵。”唐蘅淡笑,“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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