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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120)

“我虽然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一定知道?”

“他父亲。”

她这才知道子忻的父亲就是慕容无风,闻名天下的神医。云梦谷富可敌国,他既是神医的衣钵传人,也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心情由兴奋转成了沮丧。

她不愿意知道他的身份,宁可相信自己爱着的那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郎中。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江湖郎中。”唐蘅道,“据我所知,除了江湖郎中,子忻没干过别的职业。”

“可是,我若去见他,他还会记得我么?”苏风沂叹了口气,“毕竟都过了六年了。”

“难说,”唐蘅一个劲儿地摇头,“若是去年你去见他,只怕他还认得出来。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见了,也要认上半天。”

她苦笑着打量着自己。

镜中的她胖了足足三圈,脸又大又圆,厚眼皮,双下巴,走起路来气喘吁吁,戴上围裙活像一个厨房里干活的大嫂。

风雪中她来到神农镇,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进云梦谷。

六年过去了,她与这个人毫无联系,不知生死。就算要见他,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何况,就算找到了子忻又该怎样?嫁给他么?逃了那么多次婚之后,她能面对子忻么?她能保证在嫁给他的那一天不再逃走么?

还有,子忻还记得她么?还会喜欢她么?

毕竟,子忻从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她啊。

好吧,苏风沂,你又自作多情了。她对自己暗笑。

所以,好不易来到云梦谷的门口,她想了又想,对着大门长叹一声,吩咐车夫掉头而去。

她在神农镇里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在饭馆里吃饭时忽然想到,既然神医慕容这么有名,就在这镇子里打听子忻的下落怕也不难。她叫住了小二,向他询问。

“姑娘问的是慕容先生的公子啊,知道知道。以前他一直在外游荡,去年忽然受了伤,所以回谷住了半年。”

她这才知道这几年子忻一直在西北丁将军的手下做医官。在一次战事中左臂为流矢所伤,因军中只有他一位大夫,医务繁忙,无暇护理,致使创口炎症并发,延及全身。丁将军见他病势沉重,痊愈无望,便派一队人马千里迢迢将他送回了云梦谷。虽在父亲悉心的照料下渐渐康复,子忻的左臂却因经脉受伤,治疗延迟,留下遗症,至今举动麻木,甚不灵便。据说,病前子忻一直用这只手拿脉,受伤之后,他已无法替人手术。

“这位公子脾气甚是古怪,自十六岁出谷做起了郎中,便从没要过他父亲一分钱,到现在也是这样。”小二道。

“那他……还住在谷里么?”

“身子一好就搬出来了。他住在另一个镇子里。你说怪不怪,他既不行医,也不开馆授徒。竟跑到寺庙里以替人抄经为生。一千字才挣五个铜板,竟还抄得乐此不疲。那寺里的方丈说,他写得一手清秀的灵飞小楷,交回去的稿子从无错字。有一回有人发现他漏抄了一个字,便跟他说算了没关系,补一个字在旁边就可以了。他竟不依,将稿子讨回来工工整整地重抄了一遍。连方丈都说,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给这么少的工钱,还干得这么一丝不苟。”

“可是,这么一点钱他够生活么?”脑子里一浮出子忻那张苍白顽固的脸,苏风沂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宁肯饿死也要将原则坚持到底——不禁急出一脑门的冷汗来。

“他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只有一c黄一桌加一个条凳,终日都吃便宜的面条。连他父亲看了都难过。唉,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他家那么有钱……他犯得着吃这份苦么?”

她讶然。

子忻还是子忻。他什么也没有变,还是那么令人费解。

“你可知道他住在哪个镇子里?”她终于问道。

“不知道。”小二摇了摇头,见她大失所望,又道,“我替你打听一下。”

他到后堂走了一圈,回来告诉她:“是东塘镇。”

她心中猛然一震,忽然抛下杯子,跳上马,急驰而去。

天地间飘着无边无际的大雪。那条道路她十二年前曾经走过,如今大雪中却变得彻底陌生。

有好几次她怀疑自己走入岔道,正在走向某个陌生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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