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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无花也怜侬(33)+番外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遗书蒙尘于世,“真相”已定,真相再无人感兴趣。

当时商会正为冯会长康复祝酒,在静安寺路的饭店。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吴祖清从冯会长的秘书那儿得知了高教授去世的消息。

他表现如常,满口恭维话,举杯一饮而尽。没一会儿像是醉了,他跌跌撞撞离席,挥开搀扶他的人们。背后起了哄笑声,他什么也听不见似的,闯入洗手间。

待到耳目消散了,他离开了饭店。没让司机瞧见,他走无甚光亮的小路,寻清净。

记得保释高教授那日,高教授半信半疑地与两位年轻人谈了一路。

讼师说:“留得青山在。”

高教授说:“后生,我比你们知道。”

吴祖清其实想说若令郎当真是□□卧底,你要讨什么公道?

最终没有问,他看出,高教授经过这些时日是有些猜疑的了。不说破,是还留个生的念想。

生生死死,见得多了。枪口下惊惧而无限渴望的眼神,或是笃定理想不灭的眼神。要他相信高教授的眼神是向死的?没可能。

说来并非少年郎了,却还这般意气。他怨自己是提出篡改供词的那个“恶人”。

但有可选谁又想做恶人?

不知不觉走回赫德路,红砖洋楼,二楼亮着灯。

吴祖清坐在楼底吸烟。

远远走来一道身影,他身体本能地有所戒备,精神却是松弛的。

“二哥。”那人在他面前停下。

不用看也知是谁,他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裁缝铺做事。师哥打好版还没做的那套西服,我让小于师傅交给我做了。”

他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只道了声“哦”。

“二哥有心事。”蒲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吴祖清确信自己表面看上去与平常一样,不过身上多了烟酒还有脂粉混杂的气味。他平淡地说:“没有。”

蒲郁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是二哥那位朋友回家了,思念么?”又小声说,“我听蓓蒂讲的,讲你这两日没影儿,偶尔见着你,你也不笑。”

“二哥本来就不大爱笑。”

“胡说,二哥在我面前常常笑的。”

吴祖清方才侧过脸去看她,“小郁不爱笑,但笑起来是最好看的。”

“真的吗?”蒲郁抿唇笑了。

“嗯。”吴祖清又说,“为什么不爱笑,常常觉得烦闷?”

“没有,我自小就是怪孩子,怪惯了。”

“哦,是有些怪的。”

静默一会儿,蒲郁说:“二哥太忙了,累着了。”

“我不累。十年来,只有打理父亲丧事的时候觉得有些累,然后再没有过。”

初回听吴祖清提起自己的事,蒲郁觉得他心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她心痒,又更小心翼翼,“那现在是为什么呢?”

“大抵是你裁衣服用的剪刀,你一直知道它其实会裁掉余料,当你真这么使了,真的上手裁去余料了,才明白那种可惜。”

蒲郁没料到他会这样打比方,扬起唇角说:“二哥,你要做成一件好衣裳的,当然要裁去余料了。”

“余料也属于那张面料,不想被裁下来的。”

“讲裁衣,二哥当然没我在行了。那张面料,本就是从一匹完整的面料上裁下来的。”

“是这样的吗?”

“糊涂了,你使剪刀的最终目的是要做衣裳的,舍不得料子怎么行?”

“是我糊涂了。”

蒲郁缓缓伸手,触碰他的额头,像是要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二哥,做衣裳需要镜子的。”

吴祖清觉得抚摸他的不是一只手,而是月夜的风。

于是他被牵引着,轻声说:“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我晓得。”

“做二哥的镜子。”

第16章

“顺道在路上同你谈一谈。” 吴祖清这才正经了。

“施高塔路,去探望师父。但我得先上集市买些水果。”[18]

她跟纸青蛙似的,戳一下跳一下。他饶有兴致地再“戳”一下,“什么看法?”

吴祖清哂笑,“你们啊,少看点杂书。”

*

司机将车停泊在巷口,一众水果摊就在近处。可吴祖清说:“来都来了,陪我食餐早点。”

吴祖清虚护着蒲郁避开来往的人,道:“还惦记昨日的话?”

“我来就是想讲,最好你忘了,然后我们恢复如常。”

“你到底……你是秘密警察吗?”

吴祖清反问:“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在他直身之际,她攥住了他的西装衣领,微微发颤,“不,若是有那样一天,我会先杀掉你。”

即使他这番话不够唬人,可昨日远超出吓唬人的程度,她怎么还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你不要随意讲那样的话,我是认真的,”蒲郁补充,“像你昨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