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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7)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姑子守着她用了饭,又将庵中作息一一言明,这才捧着碗碟退了出去,禅房里一时静了。

外头钟声悠悠扬扬响过三遍,四方小院里止了晚课声,余下蝉鸣在耳边萦绕,仿若庵外喧闹与此处无干。

无怪乎题名隐朝庵,大隐隐于市朝。秦稚躺在榻上,胸前搭着薄褥,似乎是白日里刚晒过,大有拥着日光入眠之感。

都说佛门清苦,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全如此,促着她生出些长居此处的意味来。意味在半空打了个转,悠悠转转化作一声轻酣,终化归无有。

然她睡得安稳,全然不知不过一墙之隔,烛灯拉出两个修长人影来。

“应崔直指吩咐,一应事宜办妥。”

崔浔手里持着灯笼,轻声道:“有劳,替我谢过你家殿下,算是崔浔欠下了这个人情。”

灯笼在夜风里晃了晃,露出另个少年来,一身黄门打扮,拱手交代:“不敢担直指大人一声有劳。殿下托奴婢递个口信,今日驸马归程,府中备了炙羊肉,还请直指大人与黎郎君同往。”

崔浔挥了挥袖,指尖无意擦过壁上的青苔,垂眸笑了声,这才轻抬步子,上了早已备下的车马,辘辘朝着公主府而去。

第4章

缰绳一收,马车在相去朱门十步开外悠悠停下,银月高悬,已是入夜时分。

门边另有两个小黄门守着,争相涌上来,一个打灯,另一个打帘,嬉闹着请崔浔入内。

“小黎郎君早到了呢,正与驸马同吃酒。殿下问了两回崔郎君,恐夜黑路滑,特意让奴婢们守着。”

来时有马车,门前明灯高悬,夜黑路滑不过是句托辞。崔浔明白,自己再晚来一刻,这两个黄门自会再去请他一回,当真是客气得很。

崔家是新贵,永昌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自然要多拉拢几分。

崔浔拢袖,说笑着往里走:“劳烦殿下了。”

月上中天,此时备宴,是除开晚膳后的消夜,没有诸多规矩,拿些炙羊肉佐酒,不至于吃得太多不好睡。

故而弃了堂中,反倒选在临水之处,以山石为桌,四下挂起帘幔,围出个“神仙居”来。既有夜风清凉,也不至于贵人们被蚊虫咬得满身包。

崔浔老远听得“神仙居”里举杯的声音,白日自以为骁勇擒贼的明月奴大着舌头:“兰豫啊,出去一趟,怎么如今胆子越发小了,再喝一杯。”

“你表姐闻着酒气不好睡,夜里难眠惊醒。”

崔浔展眉,兰豫这个人属实贴心,他今日倒是没来错,推杯换盏过后,有些问题还要请教兰豫。

他顺着溪流往“神仙居”去,一掀帘幔,永昌公主不在,只明月奴正歪歪捏捏举着杯,劝驸马兰豫饮酒。听得声音,转头依稀辨出来者何人,喷出满嘴酒气:“崔浔,你迟到了,来来来,自罚三杯。”

崔浔掀袍,盘腿坐下,正与明月奴比肩,也不推拒他送到自己嘴边的酒盏,温热的佳酿辣着喉管滑落,腹中顿时暖了起来。

“你不必管他,先吃上两块炙羊肉垫一垫。”兰豫端坐在上首,手持玉箸,夹了块羊肉送到嘴里,细细嚼了,这才搁下筷子又道,“听殿下说,你同她讨了城东的隐朝庵留人,可是明月奴嘴里的秦女郎?”

不过半日,消息传得甚快,连甫一回城的兰豫都有所耳闻,甚至拿到酒桌上来问他,想来也是好奇心作祟。

兰豫见他面色有异,扯嘴笑道:“殿下不是多嘴的人,只不过听黄门来报,是个女儿家。你这些年推拒着不肯成家,殿下也不过是关心罢了。”

男子十八而冠,周人惯常早上两年相看,十六定好人家,冠后便好早早成家立业。崔浔如今二十刚冒头,身边却干净得很,对外只说尚未建功,不敢成家,为此还得了圣上一顿赞赏。

兰豫瞥了眼尚不算烂醉,但也差不离几分的明月奴,这厮处处跟着崔浔,好的没学来,不成家倒是学了十成十,招惹皇后发了好些时候的脾气。

崔浔扯了把堪堪瘫倒的明月奴,叹了口气:“是从前蜀中的旧识,看着对我很是生疏。”

“你两年前春日去蜀中,是不是去寻她?你与她有些什么过往。”

明月奴不知何时突然振奋起来,双目迷离着,满是瞧热闹的模样。

崔浔并未否认,只是在明月奴的杯盏里复又斟满酒,遥遥送到他手里,借月劝酒:“月色正好,我与你喝你一杯。”

明月奴迷迷糊糊饮了一杯,又听他举杯道:“惠风和畅,此杯敬你。”

“为兰豫接风洗尘,这杯你得喝。”

“殿下款待,当痛饮三大杯。”

...

杯里的酒饮了,又被人满斟,一套接一套的话打得他手足无措。明月奴不明白月色,惠风与他们喝酒有甚大关系,只是觉着不好辜负美酒,乐呵呵地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