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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6)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回去吧,我也到了。”

崔浔被塞了个满怀,拿一路上备好的借口来哄她:“我在门口等你取了东西,替你寻家客店住下,柳昭明到底是男子,你们两个多有不便。”

“崔直指也是男子。”秦稚把刀重新背回背上,其实她如今身上财物不多,供不起她住客店。然而比起承崔浔的恩,她倒情愿继续漂泊。

秦稚拍拍身后的刀:“我的功夫你知道的,比你还胜上三招,没人欺负得了我。”

“世间险恶并非如你想象这般简单...”

秦稚忽的笑了,截断话头:“崔直指两年前辞别蜀中,前往长安,你我人生际遇便大不同了。实不相瞒,我曾北上云州,而后一路前来,无人护我,还不是好端端到了这里。虽不及崔直指聪慧,但也还能应付。”

此时此刻,方觉得崔浔还有些旧影,做事总容易把事情想得复杂。

秦稚见他一时无话,又道:“崔直指如此顾念,日后必与直指同饮。今日日头大,崔直指还是回去吧。”

崔浔扯了扯嘴角,拿个自嘲的笑来对付,半晌才勉强道:“是我疏忽了,伞你留着,不必还我了。若是有事,去城北寻我,门前有两课老柳的便是。”

说罢,留下伞,一闪身朝着来时路去了。

秦稚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让自己的窘迫显露在崔浔面前。不必费心关照,打过招呼,如此的关系大抵最适宜如今。

屋里收整的声音震天响,她略一思忖,遥遥朝着崔浔去时方向望了眼,旋身往里头去。

及至日头之下再无人影,才从挨墙根处慢悠悠露出来,立在芭蕉叶边上隐匿身形,凝神朝柳家的小院里望去。

屋里属实算得上一片狼藉,柳昭明弯腰捧起化作东流的心血,哪怕偿来远倍于此的银钱,也觉得资不抵物。

“可惜,可惜。”

“有甚可惜,去了这些,你才好有新的得意之作。”秦稚举着从院中拿来的扫帚簸箕,把这些不着边际的心血悉数扫尽,还不忘奉承两句,“柳先生如此才情,何愁不成新文。”

柳昭明属实心痛,也不是这两句便能安慰好的,不过听着好话,总归舒坦几分,倒也不拦着秦稚的举动。

“女郎过誉了。崔直指,可去了?”

“去了去了,我有些事想同柳先生打听。”

扫出块能落脚的地来,秦稚拄着扫帚,心念一动。虽说她推拒了崔浔好意,可面前摆着的问题实实在在,此来还要逗留几日,囊中羞涩,总不能当真去街头露宿吧。

阿爹留下的银钱早在去云州的路上便丢了,一路靠着做些帮工,勉强混到了长安。食宿,返乡盘缠,她也得找个地界赚上几个子。

她瞥向案上笔墨,问道:“想请教柳先生,此地近处可招人做些杂事,我会些字词,不过没有那么通。”

柳昭明闻言,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很快沉静下来。若没有方才那一遭,秦稚身无分无,他必然接一句,“此处虽陋,尚能容身,万望女郎不弃”。所谓近水楼台,时日一长,缘分也就成了。

奈何平白杀出个崔浔。那位绣衣直指虽不曾明说,可那做派分明便是定下了秦稚。况且依他看来,两人是有些旧日情分的,于情于权他都争不过。

既然如此,他便不敢留秦稚了。终归性命要紧,谁能担保他有命活到打动佳人芳心。

是而,柳昭明轻咳了咳,指出一条明路:“大户人家规矩多,女郎不妨往隐朝庵一去。听隔壁婶子说,隐朝庵里缺个守香火的人,那里环境也好,住着还算清净。待日头退些,某领女郎前去。”

柳昭明说话上拿腔拿调,做事倒是可靠。

待外头云卷残阳,起了大片火烧云,他提着个篮子,备上些屋后自家种的小青菜,领着秦稚往隐朝庵去。

隐朝庵去此处不远,大片家舍里有佛音溢出。秦稚跟着入了里头,坐在院中被香火燎了几回眼,这才等来个年纪不大的姑子。

柳昭明迎了上去,双手合十拜过,这才同那姑子说道:“妙言师太,这是我远房妹子,逃荒来的。只我那三间草舍,于情于理都不好留她,还请佛祖收留,让她做个守香火的。”

姑子念了声阿弥陀佛,却半句都不多问,连同那篮子菜也没收:“庵里缺个誊写经文的,女郎每日写上些便是。”

如此便算是定了秦稚。

只是秦稚跟着姑子,只觉得长安的出家人太过好说话,问都不问便收了人,连拨给她的禅房都罩在浓荫里,盛夏都不觉得燥热。

“过了放饭时间,委屈女郎。”

秦稚瞧着一碗米饭并三碗时鲜小炒,还有一盏冬瓜羹,素斋做得比荤腥更引人食指大动,实在不知何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