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绣衣(4)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想来绣衣使还算通情达理,到时定能把前因后果讲明。秦稚安下了心,背过身去,捧着茶碗小口小口饮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稚猫在角落睡了许久,被阵说话声惊醒。

说话声由远及近,最清晰可闻的是几声大人,而后还夹杂着些别的。秦稚侧耳听了听,其中一个是方才拘他们回来的人。

“我把前些时日写大周风月志的那个拘回来了,还敢大着胆子用松烟墨,我看他是当真不想活了。”

那位“不想活了”的缩了缩脖子,可见是生了惧意。

另一个声音复而想起,听着说话很是通情达理:“石墨大多不比烟墨流畅,听闻有人制油烟墨以作替代,两种烟墨相近,你确保未曾认错?”

说话间,人已到了跟前,前头那位同是月白色服饰,只不过绣样更为繁复,自衣摆展开,向上延伸至胸口。

秦稚远远望过去,目光顺着绣样慢慢往上,待颈间一粒小痣落入眼中,她心中有了些惴惴。

果不其然,视线继续上移,只瞥见那一张侧脸,锯嘴葫芦的闷样登时又鲜活起来。何谓无巧不成书,秦稚匆忙别开了脸,摸着青壁躲回自己的角落里头去了。

人是躲了开去,耳朵依旧竖着,半点不放过这里的动静。

锯嘴葫芦离得远,应当没瞧见她,此时只是捏着墨块教人分辨:“明月奴,这是油烟墨。松烟墨乌黑,远不及油烟墨光泽,你剿来的墨块隐有蓝光,如何算是松烟墨。”

糊涂官司凭他一句话而定,看管上前去了门锁。锯嘴葫芦与柳昭明隔门而谈:“绣衣使办案之过,一概损失自去领偿。不过如今有心人作祟,用度上多注意些,那些不该写的东西,趁早销了。”

秦稚背着身子听他说话,声音较过往厚实了些,不过也或许是从前未曾听他说过如此多的话,分辨岔了也是情理中的事。

锯嘴葫芦交代了些事,一抬眼瞥见还多了个人,好奇问了句:“那是犯了什么事?”

“她没犯什么事,就是和这家伙同处一室,孤男寡女,我估摸着是同伙,一并拘来了。”

“你日后无事不必来绣衣使了。”锯嘴葫芦抬腿朝秦稚这里走来,“日后出事,皇后娘娘都保不住你。”

秦稚一颗心提到了顶,生怕被人认了出来。从前她没少欺负人,专拿橘子掷人,不知道外面那位记得多少。

他乡遇故知哪里真就那般美好,一个高官显爵,另一个身陷囹圄,被人笑话还是轻的,最为难的还是重逢时的尴尬。此情此景,最最为上的,便是互相认不得对方,就此轻轻纵了过去。

“着人好生送回去。”

好在他也不过略停了停,于狱中巡视一周,提走几位重犯,便打算跟着走了。

秦稚一口气吐了出来,还不及从墙角起身,便又听得外头问了句:“何物拿黑布罩着?”

“是那位女郎的随身,许是怕蒙尘,崔直指可要过目?”

“不必。”锯嘴葫芦摆手,朝外走开两步。

看管见状,提刀送到秦稚手边,毫不遮掩道:“你这刀虽说豁了口,不过锋利得很,着实可惜了些。”

秦稚扭头望见人渐远了,这才松了戒备,复又笑道:“是,多谢大哥了。”

偏生就是这一句话,顺着风落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脚下的步子一顿,心中大片喜悦蔓延至四肢。他脚下一转,连身边的明月奴都吃了一惊,旋即跟着往这里来。

秦稚笑还僵在脸上,结结实实地与人打了个照面。

“嘤嘤。”

周遭此起彼伏喊冤的声音顿了顿,皆竖着耳朵来听,生怕迟了片刻便错过许多。

“我是崔浔。”

秦稚自然记得他姓甚名谁,甚至不必过脑子便能脱口而出他的生平。崔浔表字逐舟,出生博陵崔氏,举家长住蜀中,不爱说话不爱笑,不善吃辣。

她被迫微微抬头,僵着笑同他招呼:“我记得的,崔直指。”

她不说其他,也不像从前那样不怀好意叫他逐舟哥哥,语气近乎逢年过节应付远来亲戚一般,生疏而又客套。

重逢之喜如惊涛拍岸般卷来,冲昏了崔浔往日清醒的头脑,连明月奴都听出来语气不对,凑在一旁递眼色给他。偏生他一个人,充耳不闻,迈腿近了一步。

“嘤嘤,你何时来的长安,怎么不来寻我?”绣衣使的牢狱还算干净,不过终归有鞭长莫及的地方,譬如打滚多了,难免沾染几根铺地的稻草。

崔浔眼力极好,一眼瞥见秦稚发间夹杂着根稻草,衬得她愈发落魄起来,一抬手,想着替她摘了去。

不过秦稚动作比他更快,抱着金错刀退开一步,堪堪避开崔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