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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3)

作者: 阿凫 阅读记录

恰在此时,有人承了褡裢上来,那人拎着倒了倒,尽数都是成块的墨块,落地碎了一地渣。

“圣上早有禁令,不得擅用松烟墨,寻常人家改用石墨。你这是何物?”那人俯下身来,捡起一枚还算完好的墨块,抵在柳昭明颊上,“还有,妄议绣衣使中人,谁给你的胆子?怎么,如今倒是知道求饶了。你们这群酸腐文人只会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还真以为做出些什么针砭时弊的好事来了。得了,拘回去吧。”

柳昭明一时瘫软下来,被人托行着走了些距离,忽而猛地挣扎起来,冲着里头喊:“女郎快跑,不必管我!”

原本已然出了堂屋的人,闻言回首,正视端坐一侧的女子,恍如惊弓之鸟,右手还牢牢搭在身后。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想来关系不简单。

“一起带走。”

秦稚正欲拔刀,又听得那人说道:“绣衣使办案,如遇阻拦,当谋逆论处。”

这话一出,她的手登时便松了,倒也不必闹到如此地步。左右她没做过的事,即便闹得再大,终归还洗得清,若是沾染了谋逆的罪名,怕是还要惊扰阿爹亡灵。

那人嘴角勾了勾,很满意她的识相,摸了摸矮棍,大摇大摆领着人往回走。

第2章

大周开国以来,以三公为尊,下有九卿,各司其职。

如此有如此的好,不过到了前些年,弊端也就露了出来。天子高居云端,难免有看不清的事,尤其是崔家出了禁书案后,为此事送命者众,故而催生出绣衣使来,着绣衣,持节杖与虎符,代替天子督查行事。

秦稚靠着栏杆而坐,巴巴望着外头,一群人围着她的金错刀当凶器。

“是某连累女郎了。”柳昭明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绣衣使每日往来的罪犯数庞大,定了案便送去大理寺依法服刑,故而此处只做暂押,于男女上也不细分,笼统关在一处。

秦稚有些头疼,该说的都说过一遍,然而无人理会他。把他们拘来此处的大人,连个面都不曾露,听说是去见那位大人了。

好在金错刀倘被当做罪证,也只是搁在一边,无人敢轻易去动。

她索性不去看,朝着柳昭明这里望过来:“松烟墨为何被禁?”

“还不是数年前那场禁书案闹的。”柳昭明叹了口气,又朝这里挨了挨,“姜将军战死后,上林苑的鱼腹中藏书,说什么将军之死另有隐情,以素纱松烟墨写就。查了数日,连河间侯都为此事殒命,圣上便禁了松烟墨。”

他连连叹了几声可惜,又道:“可我那是油烟墨,虽与松烟墨相近,到底不是同物。绣衣使又不是分不清,可见是挟私报复。”

“什么挟私报复?”

外头看管的人离得远,可难保有几个耳聪目明的,听得里头堂而皇之议论公门。柳昭明把头卡在两根木栏中间,压低了声音,好让秦稚从口型里依稀辨出来:“某曾做过一篇大周风月志,里头提及那位绣衣直指,不慎多着了些笔墨。想来是被记恨上了。”

秦稚哦了一声,原来是耍弄笔杆子招致祸患。依他撰写姜方尽事例看来,那篇风月志里大约也并非处处翔实。

“谁让你尽写些言过其实的东西。”

柳昭明一时语塞,正待摇头晃脑辩驳之时,秦稚又坐回了远处,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巴巴望着那柄金错刀。

本来以为是什么珍贵物件,不成想只是一柄豁了口的钢刀。柳昭明从秦稚口中得知,那柄刀还有个名字,叫金错刀。诚然那柄刀工艺考究,刀刃上以金错技艺篆了祥云,不过豁了个口子,倒是让它一文不值。

不过再是不值钱的东西,人家心里宝贝,柳昭明颇有些内疚,一时倒也不敢再去和秦稚搭话。

秦稚双手攀在木栏上,定定瞧着那柄刀。阿爹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这柄刀了,可不能丢了。

她冲着外头看守的人喊了声:“大哥,劳驾替我的刀蒙上块布。”这刀她好不容易才擦净,不好轻易染了尘。

“一柄豁了口的刀也至于这般宝贝。”绣衣使的人说话不客气,手下倒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帮着蒙了块黑布,“女儿家不好好呆在闺阁里,背着把刀到处晃荡个什么劲儿,难不成还想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名堂倒是不肖想,只是四处走走。这话倒是未曾说出口,秦稚觉着他们愿意替她的刀蒙布,诚然算不上什么仗势欺人的混蛋,只是咧嘴笑了笑,算是应承他们的情。

她天生一张圆脸,让人分不出年纪,扯嘴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最是亲和。看管的人见多了貌美女子,进了此处不依不饶,还是头回见到笑,一时倒也不再说什么,反斟了碗水递给她。